祠堂青砖沁着夜露的凉意，林晚晴跪在蒲团上，指尖抚过《苏绣秘谱》的绢面。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苏老爷子将窑变釉瓶轻轻放在供桌上："你可知，苏绣的‘退晕针’与瓷器的‘窑变’本是同源？"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祠堂的青石砖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林晚晴跪在蒲团上，膝盖早已麻木，可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供桌上那本泛黄的《苏绣秘谱》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像她此刻的眼神——倔强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伤痛。
三日前那场家族会议的场景犹在眼前。
“晚晴，把你那套绣样拿出来给各位叔伯看看。”丈夫苏明哲的声音还带着新婚的温存，可话语里的算计却让她心头一紧。
她展开连夜赶制的四季屏风图，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在素绢上栩栩如生。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赞叹，但很快被婆婆周氏打断：“针脚太密，工期太长。明哲已经联系了数码印花厂，一套只要两小时。”
林晚晴的手指猛地收拢，绢布在她掌心皱起涟漪：“这是苏绣的‘虚实针’，机器印出来的只是色块......”
“够了！”苏明哲起身，将一叠设计图推到她面前，“按照这个改，线条简化，颜色控制在八种以内。”
她低头看去，那些她精心设计的缠枝莲纹被粗暴地改成了几何图案，牡丹缩水成简单的色块堆叠。
最刺眼的是设计图角落的署名——苏明哲。
“这是我的作品。”她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你嫁进苏家，还有什么你的我的？”周氏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讥诮，“难道还想着拿苏绣贴补娘家？” 就是这句话，让她积压数月的委屈终于爆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设计图撕成两半，纸屑如雪片般落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
“林晚晴！”苏明哲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眼里的震惊很快转为愤怒，“你知不知道这个单子多重要？” 她知道。
景德镇苏家，百年瓷艺世家，如今在工业化浪潮中步履维艰。
联姻时，父亲曾说苏家看中她的绣艺能为瓷器增色，可现在她明白了，他们要的不过是苏绣的名头，而不是苏绣的灵魂。
“晚晴啊......”苍老的声音从祠堂门口传来。
苏老爷子拄着拐杖，手里捧着个天青釉的梅瓶，慢慢走到她身边。
“爸。”她低声唤道。
整个苏家，只有这位退休的老爷子真正懂手艺。
老爷子将梅瓶轻轻放在供桌上，烛光下，瓶身流淌着月光般温润的色泽：“这是乾隆年的窑变釉，你摸摸看。”
她迟疑地伸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却仿佛感受到某种熟悉的韵律。
“苏绣的‘退晕针’，一针压一针，色随针走，讲究的是渐变自然。”老爷子的手指划过瓶身釉色的流转，“你看这窑变，同样是火与土的交融，天成与人工的博弈。好的匠人，要懂得在控制与放手之间找到平衡。”
林晚晴怔怔地看着釉色从月白渐变为天青，那流动的韵律确实像极了她最拿手的水墨绣法。
“明哲那孩子......”老爷子叹了口气，“被他妈逼得太紧。苏家这艘船太重，他们都怕沉，所以拼命抓每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