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干净的中山装,头发花白,已经彻底昏迷。他的头靠在车窗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衣领。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
“还活着!”我心里一紧。
在厂里当安全员的时候,我学过一些急救知识。我不敢轻易挪动他,怕他有内伤,只能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领,让他呼吸顺畅些。
我撕下自己衬衫的一角,用力按住他额头的伤口。
血很快就浸透了布料,黏糊糊的,粘在我手上。
我回头冲着班车上的人大喊:“快!谁去村里叫救护车!快点!”
班车上的人这才如梦初醒,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跳下车,朝村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比在车间里做一个精密零件还要漫长。
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弱,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人家,撑住!撑住啊!”我不断地跟他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终于,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下来,我简单跟他们说了下情况,看着他们把老人小心翼翼地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直到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上、衣服上,全是那个老人的血。
班车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敬佩,有好奇。
司机师傅特意等我,还递给我一瓶水:“小伙子,好样的!”
我没说什么,默默地回了车上,找了个角落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也没留下姓名。
那只是一瞬间的本能。
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在看到另一个生命垂危时,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彻底坠入了深渊。
下岗的消息还是没能瞒住,父母的叹气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心。妹妹李雪懂事地不再提学费的事,只是默默地把学校的伙食标准降到了最低。
我每天天不亮就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穿梭在县城的各个角落,找工作。
“我们这儿不招工。”
“钳工?现在谁还要钳工啊,都用数控机床了。”
“你这年纪……有点大了。”
一次次的拒绝,一次次的冷眼,把我的自尊心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淘汰的旧机器,锈迹斑斑,无人问津。
第七天傍晚,我又是一无所获地回到家,浑身疲惫。
家里静悄悄的,父母下地了,妹妹还在学校晚自习。
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正准备喝,桌上的那台红色座机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铃——铃——”
在这死寂的屋子里,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以为是哪个债主又来催钱,烦躁地抓起听筒。
“喂,哪位?”我的语气很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一个沉稳、厚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请问,是李明同志吗?”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太陌生了,而且带着一股官腔。
“我是。”
“我是市委书记,陈天华。”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市委书记?陈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