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像是被孩童打翻的调色盘，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谢峥扛着棺木的一角，脚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泡得发滑，每一步都得铆足了劲，才能稳住那口沉甸甸的“家伙”。棺木的漆水被雨打湿，散发出一股陈旧的木料味，混着泥土的腥气，往人的鼻腔里钻。
“谢哥，加把劲！前面就是坡了！”身旁的老李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谢峥“嗯”了一声，喉咙里像是塞了团干棉花，发不出更响亮的声音。他的肩膀被粗麻绳勒得生疼，那道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去年抬一口楠木棺时没留神，被突然打滑的绳子硌出的骨裂，到现在阴雨天还会钻心地难受。可他不敢松劲，甚至不敢分心去揉一揉，这口棺木是城郊张老太的，老人临终前嘱咐要土葬，儿女们孝顺，找了他们这队人，特意绕着山路走，图的就是个“接地气”。价钱给得实在，够小雅下周的进口药费了。
一想到小雅，谢峥的脚步就稳了些。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是在病房里等他，见了他就举着蜡笔画的“爸爸”，奶声奶气地喊“爸爸辛苦了”。每次他累得直不起腰，只要一想到那张小脸，浑身的骨头缝里就像被注入了点力气。
“快到了！”老李的声音里透着股解脱，谢峥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坡顶的坟地已经隐约可见，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正举着伞等在那里。他咬着牙，把最后一点力气都灌进胳膊里，棺木终于被稳稳地放在了早已挖好的土坑边。
收了钱，谢峥把钞票仔细地叠好，塞进贴身的布袋里，又用塑料袋裹了三层，才揣进怀里。雨还在下，他没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冲刷着脸上的泥点。同行的几个人在收拾工具，他蹲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面包，就着雨水啃了起来。面包早就被压得扁扁的，带着点受潮的黏腻，可他吃得很香，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谢哥，明天有个活儿，在市区，大户人家，给的比今天还多。”老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谢峥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啥情况？”
“好像是个老爷子走了，家里人讲究，要八个人抬棺，还得穿统一的黑褂子，说是规矩。”老李蹲下来，“就是得凌晨三点到，你能起得来不？”
谢峥算了算时间，凌晨三点出门，抬完棺赶回来，正好能赶上给小雅送早饭。“能，给我留个位置。”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这行的人都知道谢峥的难处，一个男人，撑着一个家，妻子要照顾生病的女儿，里里外外就靠他这点力气活。谁都没多问过他妻子的事，只偶尔听谢峥提起，叫晚晴，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每次来送东西，都把谢峥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谢峥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他跺了跺脚，灯闪了两下，灭了。他摸黑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生怕弄出声响吵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