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双大眼睛里,方才燃起的微弱希望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和更深的恐惧。

“你…你……”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我不再看她,低头将染血的布条一一收拾好,放入铜盆中。

浑浊的水面晃动,映出我模糊的倒影,平静无波。

“小荷很聪明,”我端起铜盆,走到窗边的水盂前,将污水缓缓倒掉,水流声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知道,普通的记号留不住,也会被轻易发现。那种靛蓝染料,掺了特殊矿石粉,遇血不显,需得用我特制的药水才能洗出痕迹。她拼死抓伤你,是把最后的赌注押在了能遇见懂这记号的人身上。”

我放下铜盆,回身看她。怜儿依旧僵坐在那里,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

“箭头向心,不是指向她自己,”我走到她面前,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钉,“是指引看到这记号的人,仇敌所在,心之所向——是这府邸的主人,我的夫君,赵世渊。”

怜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是在告诉你,若有机会逃,要么指向他的所在,要么……”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臂上那简陋却惨烈的标记,“就是提醒你,此人心如箭镞,歹毒无比。”

窗外传来几声鸟雀的啼鸣,更衬得屋内死寂。

怜儿慢慢抬起头,眼中的恐惧仍在,却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混乱覆盖。

她看不懂我,如同看不懂这府邸里一切正常表象下的诡异扭曲。

“你…你既然知道…你是官…”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为什么…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抓他?”

“凭什么抓?凭一个失踪丫鬟可能留下的、除了你我无人能看懂的记号?还是凭你——一个被他‘误伤’救回、来历不明的农家女——的指证?”

怜儿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他是朝中新贵,圣眷正浓。这府邸里外,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双耳朵听着。”

我拿起一旁叠放整齐的一套侍女衣物,放在她身边,“没有铁证,动他,就是撼动大树,死的只会是试图摇树的蚍蜉。”

“那…那就没办法了吗?”怜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又一次攫住了她。

“办法?”我垂眸整理着衣袖,“怜儿,你可知他为何喜好‘狩猎’?”

她茫然摇头。

“他享受的不是猎物本身,”我抬眼,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远处层叠的屋脊,“是追逐的过程,是看着猎物惊慌逃窜、最终仍被掌控的乐趣。是让她们以为有一线生机,然后再亲手掐灭的希望。”

我的目光落回她脸上,冰冷而锐利:“所以,要对付他,光逃是不够的。得让他成为猎物,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构筑的一切土崩瓦解,让他尝尽被追逐、被玩弄、最终被吞吃的绝望。”

怜儿屏住了呼吸,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微弱,却顽强。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

我靠近她,指尖几乎触碰到她臂上那个蓝色的箭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从来都不是固定的。尤其是在这府里。”

“现在,”我退后一步,恢复了平淡的语气,“把衣服换上。从今天起,你是我院里的侍女怜儿。三日前失踪的小荷,只是因为偷盗被我逐出府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