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三个字,耗光了他最后一点活气。

她弯下腰,珠帘垂下去,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素白帕子,伸进去,一点点,把他嘴角那点黑沉的血迹擦干净。动作很轻,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她笑了,声音不高,只有他能听见。

"因为啊,"她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点轻柔的暖意,像从前同他低语,"你们李家的血,染红我的嫁衣,才最好看。"

他瞳孔里那点微末的红影,猛地缩了一下,然后,彻底涣散开,空了。

她直起身,将那块沾了污血的帕子,随手丢进一旁的火盆里。盆里还有未熄的灰烬,帕子落上去,"嗤"地一声,冒起一缕细弱的青烟,很快卷曲、焦黑,化作虚无。

"盖棺。"她说。

声音不大,却让钉棺材的声响都顿了一瞬。 厚重的棺盖被推上,严丝合缝。最后几根长钉,楔入木头,将他和他那句"为什么",彻底封死在一片永恒的黑暗里。

锤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急,更重,像是要赶紧结束这桩晦气的差事。

(二 )往事如烟

三年前,长安城的天空还不是这般灰暗。 那时的婉娘,还不是什么苏家大小姐,只是城南"锦绣坊"里手艺最好的绣娘。

她的手巧,远近闻名,绣出的花鸟仿佛能闻香听鸣,绣出的人物好似能眨眼说话。 李秋玄也不是什么李二少爷,是常偷溜出来买她绣品的"李公子"。

他总是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衫,手持一柄折扇,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与那些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婉娘,你的手绣出的凤凰,像是真要飞起来似的。"他常常这样赞叹,眼中闪着真诚的光。

她低头浅笑,针线在指尖穿梭,绣的不是凤凰,是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愫。

他看她时,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子。他说要娶她,凤冠霞帔,八抬大轿。 她信了,一针一线,为自己绣嫁衣。

金线盘绕鸾凤,明珠点缀羽翼,每一针都缱绻着对未来的期许。那时她总想着,等嫁衣绣成,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直到那天,他兴冲冲地来找她:"婉娘,家里同意了!只是...只是要你先以绣娘身份入府,委屈些时日..."

她看着他闪烁的眼,心底那点欢喜凉了半截。她不是不明白高门大户的规矩,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如此。但能靠近他,总是好的,于是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入了李府,才知深宅似海。

李老爷眯着眼打量她,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李夫人语气冷淡,吩咐下人带她去绣房时,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下人们眼神各异,有好奇,有轻视,也有同情。

唯有李秋玄,待她依旧。

他会偷偷塞给她从外面买来的点心,夜里溜到绣房窗外,隔着窗纸同她说话。他说等这批献给贵妃的屏风绣好,得了赏识,就向父母再次提出娶她的事。

她忍着府中各种微妙的眼神和待遇,只想快快绣好屏风。那夜,她熬得晚了,发现丝线不够,想去库房取些。经过书房院外时,却听见里面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糊涂!那苏家是能轻易动的?王爷那边..."是李老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躁。

"父亲!他苏家不过一介皇商,仗着宫里有点关系就敢截我们的货!这次若不给他们点颜色..."是李秋玄,声音激动,全然不似平日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