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喧嚣散尽,新房内终于只剩我和他。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枣子桂圆气味。

我垂着头,心跳如擂鼓,期待又羞怯。

从此,他就是我的夫君了。

脚步声近,一双黑色男靴停在我眼前。

喜秤微颤,挑开了我的盖头。

视野豁然开朗,龙凤喜烛的光亮有些刺眼,我看见裴文清俊的脸,他对我笑了笑,笑容却有些淡,甚至不及他看他母亲时那般自然真切:“累了吧?”

我轻轻摇头,脸颊发烫,声若蚊蚋:“不累。”

还未等我们说下一句,新房的门“吱呀”一声,竟被径直推开。

婆婆吴氏端着个笑脸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文儿,忙了一日,饿了吧?娘给你拿了点你爱吃的云片糕。”

裴文立刻转身迎上去,语气亲昵又依赖:“还是娘想得周到。”

他接过,自然而然地吃了起来,甚至不曾回头问我一句是否需要。

我起身,依着规矩唤了一声:“婆婆。”

2.

吴氏像是才瞧见我似的,眼皮懒懒一掀,目光便黏了上来。

她上上下下、一寸一寸地打量,像在估量一件货物的成色。那视线先是落在我头上那顶赤金缀南珠的凤冠上,停了停,又滑向我身上绣着并蒂莲花图、针脚密得晃眼的苏绣嫁衣,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下微微一撇。

“到底是尚书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姐,”她声音扬着,调子拖得有些长,像裹了层蜜,内里却透着酸凉的尖,“这一身行头,真是…啧啧,金光灿烂,晃得人眼晕。怕是够我们这等寻常人家,安安稳稳吃用上一辈子还有富余呢。”

话尾轻飘飘地落下,她也不再看我,转而将手里的点心盘子不由分说地又往裴文手里塞了塞,力道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脸上的神色瞬间切换成真切的疼惜:“快些吃了,垫垫肚子,忙了这一日,可别饿坏了我儿。”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喜服的裙摆沉重地曳在地上。

吴氏在房里转了一圈,摸摸光滑如水的锦被,又掂了掂轻软如烟的纱帐,嘴里啧啧有声。

忽然,她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力捶着腰:“哎呦,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忙活一天,腰酸背痛,身子骨都散架了。”

她说着,竟径直走向那张本属于我和裴文的婚床,脱了鞋,就那么和衣躺了下去,正好躺在正中央,将一张床占得满满当当。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不知所措地看向裴文。

裴文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手,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坐在床沿,语气甚至带着点撒娇:“娘,您今日辛苦了,就在这儿歇着吧。”

吴氏满意地笑了,往里挪了挪,拍着空出来的外侧:“来,文儿,你也躺下。你自幼体弱,三天两头地病,都是娘搂着你睡才踏实,这成了亲,骤然一个人睡,娘可不放心。新妇也得早早习惯才好。”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是什么规矩?

裴文竟真的脱了外袍,熟练地躺了下去,侧身拥住他的母亲,还细心替她掖了掖被角,仿佛我只是这屋里多余的一件摆设,一个观众。

“夫君……”

我声音发颤,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和哀求。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