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中式盘扣对襟衫的老者走了进来，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是江先生。
我一怔，他怎么会突然到访？
按照预约，应该是在下周。
陆哲显然也未料到，但他反应极快，瞬间就从老板椅上弹了起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哈着腰迎上去。
「哎呀，江先生！您看您，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手足无措的姚菲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姚菲这才如梦初醒，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去泡茶。
回来时，她手里还捧着一个用红丝绒布包裹的锦盒。
她将锦盒递给陆哲时，还不忘朝他抛去一个谄媚的眼神。
「江先生，您来得可太巧了。」
陆哲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一块所谓的「秦朝玉玺」。
「您瞧瞧这个，我们公司刚从海外收回来的宝贝，正准备给您这样的资深藏家掌掌眼呢！」
我脑中，立时响起那块「玉玺」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不是秦朝的！我是塑料的！我就是个树脂工艺品啊！」
「大哥你别再盘我了，再盘我这层假包浆都快掉色了！救命啊！」
姚菲清了清嗓子，开始磕磕巴巴地背诵她连夜赶工出来的华丽文案。
「此玉玺，采用上等和田羊脂玉雕琢而成，质地温润，包浆……包浆厚重。其上的龙纹雕刻，线条流畅，气势磅礴，尽显大秦雄风……」
江先生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扫了一眼那块散发着化学气味的塑料疙瘩，目光便落在了陆哲不断冒汗的额头上。
他没有碰那块「玉玺」，只是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
「陆总监，我冒昧问一句。秦代玉雕，受楚文化影响，多用精细的游丝毛雕，讲究阴刻线条的婉转流畅。可你这件东西，刻痕深重，刀口锋利，倒像是现代机器雕刻后，再用强酸腐蚀做旧的。不知这独特的风化纹理，有何讲究？」
一个极其专业的问题，让姚菲的背诵戛然而止。
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哲的汗，瞬间就下来了，汗珠汇成小溪，顺着他肥胖的脸颊往下淌。
「这个……这个嘛……」
他支支吾吾，眼珠子疯狂乱转，「这个……是……是咱们现代工艺对古代的一种……创新……对，创新！」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陆哲粗重的喘息声。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
陆哲杀人般的目光，瞬间狠狠地射向我。
我没有看他，只是微笑着对江先生说：「江先生，您好。」
我拿起那块塑料玉玺，故作端详，然后用一种探讨的语气，轻声说道。
「陆总监，江先生是行家中的行家。依我看，这件作品的‘包浆’确实非常独特，与其说是历史的沉淀，不如说更像是高分子材料经过现代特殊工艺处理后，达到的一种做旧效果。」
我顿了顿，看着陆哲和姚菲那两张瞬间煞白的脸，继续微笑道。
「这或许是对古韵的一种致敬，非常有创意，也很大胆。算是一种……别开生面的艺术探索吧。」
江先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底闪过赞许。
他点了点头，终于端起了茶杯，却只是闻了闻，便又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