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他举起银针,"曼陀罗毒入血脉,血色会由红转蓝,这才是真正的'青出于蓝'……"
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竟也带着蓝色细丝。
我手忙脚乱去翻药箱,却听见背后传来低笑。
转头看见师父倚着岩壁,正用发抖的手在记录本上勾画:
"好极了……这次试出了致死量……"
山风卷着潮湿的雾气灌进山洞,我盯着师父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他眉间那道悬针纹是怎么来的——
那分明是常年紧锁眉头刻下的沟壑。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一株生长在绝壁上的草药,根系死死抓着岩石,任风吹雨打也不肯折腰。
"明日去北坡。"
师父合上记录本,声音虚弱却坚定,"《本草图经》记载那里有百年何首乌。"
火焰吞没干燥的松针,发出细碎的爆响,像无数微弱的生命在燃烧。
第三章 瘟疫横行(1555年秋)
蕲州城的桂花香得反常。
我抱着新晒的艾草穿过西街,往日喧嚣的早市竟空无一人。
青石板缝隙里渗出可疑的暗红色液体,几只肥硕的老鼠蹲在腐烂的瓜果堆上,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行人。
"陆小哥!"
济生堂的学徒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粗布蒙面下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快回去告诉李先生,西城已经死了二十多人!"
药铺门板上赫然印着几个血手印,指缝里还粘着黄褐色的黏液。
我拔腿就往瓦硝坝跑,怀里的艾草撒了一路。
转过街角时,差点撞上一队抬尸人——草席裹着的尸体露出青紫色的脚趾,像一截发霉的树根。
师父正在后院熬药,十口陶瓮围成八卦阵,咕嘟咕嘟冒着不同颜色的蒸汽。
苦辛味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我胃里一阵翻涌。
"师父,是瘟疫吗?"
"湿热戾气。"
他搅动药勺的手腕骨节凸起,汗珠顺着下巴滴进药汤。
"症状可是高热、头汗而身无汗、遍体斑疹?"
我心头一震:"您怎么知道?"
"昨夜楚王府来请,我看了三个病患。
"他舀起一勺深褐色药液,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绿色。
"这是避瘟汤:苍术、降真香、贯众...还缺一味关键药引。"
突然,院门被猛地踹开。
里正带着四个衙役闯进来,后面跟着穿杭绸直缀的周掌柜——
他腰间新挂的象牙牌晃得人眼花,上面"太医院供奉"五个字比血迹还刺目。
"李时珍!"
里正的声音在发抖,"按察使大人令,所有医者集中诊治,违者以妖言惑众论处!"
周掌柜抖开一卷盖着朱印的文书:
"太医院新颁《治疫条例》,当用玉枢丹、紫雪散。听闻李先生要用大黄这等虎狼之药?"
他冷笑时露出镶金的犬齿,"《本草衍义》明言大黄不可轻用,阁下是要谋财害命?"
师父平静地摘下围裙:
"《伤寒论》第106条,'瘀热在里,身必发黄'。眼下患者舌绛而紫,非下瘀血不可。"
他突然转向我,"去把东墙第三格抽屉里的青瓷瓶取来。"
当我捧着那个布满冰裂纹的瓷瓶回来时,周掌柜脸色突然变了。
师父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如雪松的异香弥漫开来,连衙役们都忍不住抽动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