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消毒水的味道漫进鼻腔时,林知许正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要枯萎的绿萝发呆。玻璃上凝着层薄霜,把窗外的梧桐枝桠映得像幅褪色的水墨画,她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的春天,也是这样的天气,沈砚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站在香樟树下给她讲题。
“这里的变量关系要画辅助线,”他的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浅淡的铅笔印,“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清晰了?”
林知许当时只顾着看他垂下的睫毛,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梢,有细小的尘埃在光里跳舞,她甚至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直到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疑惑的笑意,她才猛地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假装整理笔记。
“林知许?”
沈砚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低哑。林知许转过头,看见他正站在病床边,手里捏着个保温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没睡。
“今天炖了鸽子汤,”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张阿姨说这个补身体。”
林知许扯了扯嘴角,想笑,脸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我不饿,你拿去给别人吧。”
沈砚舟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光暗了暗:“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
“我说了不饿。”林知许别过脸,声音冷了些,“你不用天天来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空旷里回荡。林知许能感觉到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不解,或许还有……受伤。
她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可她不能回头,一点都不能。
三个月前,拿到诊断书的那天,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知许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雨水打湿诊疗单上“晚期”那两个字,墨迹晕开,像朵丑陋的花。她没哭,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比深秋的雨还要凉。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沈砚舟知道。
这个男人,看似冷硬,其实心细得很。大学时她感冒咳嗽了两声,第二天他就把感冒药放在了她的书桌上;她随口说喜欢学校门口那家店的糖炒栗子,他就能在零下几度的冬夜里排队半小时买回来,揣在怀里,怕凉了。
他要是知道她得了这个病,肯定会难过的。他那么忙,实验室的项目到了关键期,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所以从那天起,林知许开始刻意疏远他。
她不再接他的电话,微信也回得敷衍;他约她吃饭,她总说加班;有次在研究所楼下碰到,她甚至装作没看见,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她知道沈砚舟在找她,从同事那里听说,他好几次在她公司楼下等到深夜。可她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
后来沈砚舟还是找到了她,在她租住的公寓楼下。那天她刚从医院复查回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眼里满是焦灼,“为什么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