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
他走向天井。
供桌已经重新摆好。
烛火通明。
香灰堆成小山,像一座微型坟茔。
空气里,香火味、猪油味、雨水的霉味混在一起,闷得人恶心。
供桌一角,放着个旧搪瓷杯。
绿底白花,锈迹斑斑,杯沿磕掉一块。
杯底,刻着三个模糊的数字:7-19。
他心头一跳。
这个数字,像极了他上周在服务器日志里看到的一个错误代码。
他悄悄拿出手机。
屏幕有裂痕。 他调到相机,对准搪瓷杯。
闪光灯一闪。
"咔嚓。"
"看什么看!"大伯瞪他,眼珠暴突,"滚去守灯!今晚暴雨,灯灭了,全村倒霉!孤魂野鬼找不到路,就会缠上活人!你担得起?"
夜。
暴雨如注。
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无数人在敲打屋顶。
风撕扯着老厝的瓦片,哗啦作响,仿佛房子随时会散架。
林小舟披着一件发霉的旧雨衣,守在天井。
油灯在风雨中挣扎。
烛火被吹得东倒西歪,影子在墙上乱舞,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
两盏灯灭了,灯芯泡在油里,冒着黑烟。
他冲过去换。
竹篾灯笼扎手。
他手一滑。
一根尖锐的竹刺,狠狠扎进拇指。
血涌出来,滴在供桌的锡箔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油滴进火里。
他顾不上。
点燃新灯芯。
又一滴血,从指尖坠落。
啪。
滴在供桌边缘,混进香灰,变成一粒暗红的颗粒。
突然——
天旋地转。
眼前炸开一片血红。
硝烟。
炮火。
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战壕里,泥浆泛着血泡,混着破碎的军装和断枪。
一个士兵,右腿齐膝而断,裤管撕开,露出森森白骨和翻卷的皮肉。
他爬。
用双肘,拖着残躯,在泥泞中爬行。
每挪一寸,都留下一道血痕。
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绿底白花的搪瓷杯。 杯底,赫然刻着:7-19。
士兵抬头。
满脸血污,一只眼睛被弹片划瞎,另一只却亮得吓人,像燃烧的炭。
他张嘴,无声呐喊。
林小舟听不见。
但心口,像被子弹击中。
剧痛。
头痛欲裂,像有钻头在颅内旋转。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雨水中,脸贴着冰冷的青砖,嘴里尝到铁锈味——是血,还是幻觉?
醒来。
在客房。
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冷得发抖。
监护仪滴滴响。
村医在给他量血压,袖带勒得生疼。
"低血糖加受凉。"村医收起袖带,摇头,"你阿嬷刚醒,问你呢,说'灯灭了没?'"
林小舟没理他。
他盯着自己的拇指。
竹刺还在,血已凝固,形成一道黑色的痂。
幻觉?
太真了。
那个搪瓷杯……7-19……
士兵的眼神……
像在求他。
他想起阿福的话:
"真正的路……在坡上。"
他必须去坡上。
必须知道7-19是谁。
必须知道,爷爷的"失节",是不是另一种英雄。 凌晨三点。 雨小了,变成细密的雾。 他溜出老厝。 没打伞。 湿冷的空气钻进骨头,像无数根针在扎。
村口荒坡。 杂草丛生,一人多高。 乱坟岗。 碎石遍地,踩上去咯吱响。 空气里,弥漫着腐土和野草的气息。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嘶哑,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