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的手开始抖,不是吓的,是激动的。他想起小霞走前那天,给他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把攒的钱全塞给他,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当时他只当是夫妻间的寻常叮嘱,现在才明白,那是在跟他道别。“那……那坟里埋的是啥?”
“石头,还有几件她不要的旧衣裳。”赵三说,“我姐说,万一你起疑,就让我告诉你,她去南边打工了,等李老四死了就回来。可谁知道……谁知道李老四不知咋听说坟是空的,非说我姐藏了宝贝在里面,天天逼我来挖……”
王刚捡起地上的铁锨,发疯似的往坟洞里刨。泥土被一锨锨甩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气。他刨得又快又猛,虎口震得发麻也不停,赵三在旁边喊“姐夫慢点”,他也听不见。铁锨突然撞到块木板,发出“咚”的闷响,王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扔下铁锨,用手往外扒土,指甲缝里全是泥,也顾不上疼。木板不大,也就一本书那么宽,上面还钉着张纸。王刚把纸扯下来,借着月光一看,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是小霞的字,歪歪扭扭的,带着点俏皮:“刚子,别生气哦,我就是想喘口气。等我挣够了钱,就回来给你做红烧肉。对了,李老四是个老流氓,你别跟他硬碰硬,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纸下面还压着块手表,是他送给小霞的上海牌,表盖内侧果然刻着个“刚”字,只是表针早就停了,停在三点十五分——那是他们结婚的时间。王刚把手表捂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壳子慢慢有了温度,像小霞的手。
“她……她跟那收山货的,靠谱不?”王刚的声音哑得厉害,问出来的话却带着股酸劲。赵三挠挠头:“我姐说那人挺好的,会给她买糖吃……”王刚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小霞就爱吃糖,小时候穷,总把糖纸攒起来夹在书里。
突然,坟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赵三你个叛徒!不是让你别说吗!”王刚猛地回头,月光下,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头发长了不少,脸瘦了些,可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小霞?
“小霞?”王刚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小霞扑过来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怕你生气,不敢跟你说……”王刚啥也说不出来,就抱着她哭,赵三在旁边抹眼泪,铁锨还扔在坟边,洞里的木板露着边,像个咧嘴笑的嘴。
月亮又躲进云里了,山里的风还凉,可抱着小霞的王刚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他低头问:“啥时候回来的?”小霞往他怀里蹭了蹭:“刚到,就想看看你会不会真刨坟……”王刚拍了她一下,手却软得没力气,“傻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三在旁边咳了两声:“那……那李老四咋办?”小霞从王刚怀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很:“不怕,我带回来个大杀器。”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本,得意地晃了晃,“我找到他当年耍流氓被劳教的证明了,再敢来闹,直接送他进去!”
王刚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坟刨得值。月光再出来时,三人往山下走,赵三扛着铁锨,小霞挽着王刚的胳膊,嘴里还在说:“南边的糖没有咱家的甜……”王刚笑着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脚下的土路好像也不那么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