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我站了起来。脸上甚至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走到会议桌首席，俯身，将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一一张，仔细地捡拾起来，拢在手里。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我迎上顾衍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声音平和，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
“顾总，根据《劳动合同法》及《妇女权益保障法》相关规定，您刚才基于怀孕对我做出的岗位胜任能力判断和当众质疑，已经构成了对孕期妇女的就业歧视。我有权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顾衍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冷意覆盖。他大概没料到，我这个在他眼里“状态不佳”的孕妇，会这么直接、这么精准地把“法律”两个字拍在他脸上。
我没等他回应，拿着那叠碎纸，转身，踩着七厘米的高跟，步伐稳定地走出了会议室。后背挺得笔直。
门在身后合上，将里面可能爆发的各种议论隔绝开来。
2
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才猛地泄了下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手止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怕，是气的。
混到这个位置，什么风浪没见过？抢功甩锅、笑里藏刀、背后捅刀子，我都经历过。但这种赤裸裸、毫不掩饰、基于性别的傲慢与歧视，还是头一遭。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下属小林发来的消息：“清姐，你没事吧？太特么过分了！（愤怒）”
我回了两个字：“没事。”
刚在椅子上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总裁办秘书，声音公式化：“程总监，顾总吩咐，请您将手头原有的项目交接给李副总。从明天开始，您负责‘晨曦计划’的相关工作。交接邮件稍后会发到您邮箱。”
晨曦计划。
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那是公司三年前启动的一个大型文旅地产项目，启动时声势浩大，号称要打造城市新名片。结果前期规划冒进，选址有偏差，后期资金链又出了问题，合作方撤资，烂尾至今，成了公司财报上一个不断流血的窟窿，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把它丢给我，一个“需要照顾”的孕妇，用意再明显不过。
要么，我知难而退，自己滚蛋，正好顺了他的意，还不用付赔偿金。
要么，我在这个泥潭项目里耗尽精力，最后项目彻底死透，我也可以背着这口黑锅“名正言顺”地离开。
算盘打得很精。
我握着话筒，声音平静无波：“好的，收到。”
放下电话，我打开电脑，调出“晨曦计划”那厚得能砸死人的原始资料和一堆乱麻似的合同文件，开始浏览。
接下来的半天，我高效且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原有项目的交接。期间，几位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副总或部门总监，或明或暗地过来表示“关切”。
“程清啊，顾总年轻气盛，你别往心里去。”人事部的老张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晨曦计划……唉，就是个火坑，你何必……”
我笑笑：“公司安排，总得有人做。”
“清姐，要不……你跟顾总低个头？或者，找找上面关系？”市场总监压低声音，“你这时候怀孕，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