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16 00:58:59

林砚的青竹笺总压在案头最下层,笺角染着经年的墨痕,像谁不慎滴在雪上的茶。他是这条老巷里最后一位命理师,铺子门楣上“观微”二字褪了漆,却总在阴雨天泛出浅淡的光。

入梅那天,巷口的裁缝铺老板娘攥着一枚银簪来敲门,簪头的海棠断了一瓣,她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朱砂:“林先生,您帮看看,我家老周三天没回来了。”林砚指尖搭在银簪上,指腹触到簪身冰凉的水汽,他翻开青竹笺,毛笔蘸墨时顿了顿——笺上竟先洇出一点淡青的痕,像初春刚冒芽的草。

“往南走,找有老槐树的桥。”他把银簪递回去,又补了句,“带块他常吃的桂花糕,别喊他名字,等雨停时再开口。”老板娘半信半疑地走了,林砚望着窗外的雨丝,指尖捻着那枚刚用过的毛笔,笔杆上还沾着青笺的气息。

没人知道,林砚的青竹笺不是普通的纸,是他十五岁那年,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师父说,这笺能映出“因”,却改不了“果”,命理师能做的,不过是在因与果之间,铺一块浅滩,让迷路的人少走些弯路。那年他不信,非要替隔壁病重的阿婆改命,结果阿婆多活了半月,却让阿婆的孙子在放学路上摔断了腿。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轻易动“改”的念头,只敢循着笺上的痕迹,指一条最稳的路。

第三日傍晚,雨果然停了。老板娘抱着老周哭着来道谢,说老周在南桥的老槐树下晕了三天,怀里还揣着给她买的新海棠簪,只是路上遇到小偷,争执时摔晕了过去。林砚点点头,转身回了铺子,却见案头的青竹笺上,那点淡青的痕已经褪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墨印,像谁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巷口传来孩童的哭声,林砚出门一看,是卖糖画的老张的孙子,手里攥着断了柄的糖画,说找不到爷爷了。林砚把孩子领进铺子,刚要翻开青竹笺,却见笺上突然跳出一抹刺目的红,像滴在纸上的血。他心里一沉,指尖的毛笔差点掉在桌上——这是他守着铺子这些年,第一次见青笺映出红色的痕。

“你爷爷是不是常去东头的废仓库?”林砚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点点头,说爷爷今天去仓库里找以前的糖画模子,让他在巷口等。林砚起身抓起伞,又把案头的平安符塞给孩子:“你在这儿等,别乱跑,我去接爷爷。”

东头的废仓库早已断了电,林砚举着手机照明,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老张躺在仓库角落,腿被掉落的木板砸伤了,脸色苍白。“林先生,你怎么来了?”老张见了他,又惊又喜。林砚没说话,目光落在仓库横梁上——那里挂着一根断了的绳子,绳头还缠着一点青竹丝,和他案头青笺的材质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青笺映红,是“劫”,要么渡人,要么渡己。方才他出门时,青笺上的红痕已经淡了些,想来是他替老张挡了一点凶险。

把老张送回家时,天已经亮了。林砚回到铺子,翻开青竹笺,那道红痕果然消失了,只在笺角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像被风吹破的蛛网。他拿起毛笔,在裂痕旁写了三个字:“渡已渡人”,墨汁落在笺上,竟顺着裂痕慢慢晕开,最后凝成了一点青,和初见时的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