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文档,写下附言:“你译的文字,像在替自己赎罪。但光,或许一直都在。”
她点击发送,将画稿连同这句话,传给了那个匿名的译者。
窗外,雨停了。月光悄然爬上窗台,照在她未干的画上,那朵花的轮廓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秦王是在第二天清晨看到邮件的。
他照例煮了杯黑咖啡,苦得发涩,一如他每日的早餐。他开机,处理几封工作邮件,准备关闭电脑时,一个新通知跳了出来:“封面设计完成,请查收。”
他点开附件。
画作加载的瞬间,他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颤,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桌面上,洇湿了那本《存在与虚无》的封面。
他顾不上擦拭。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那是一片他无比熟悉的废墟。不是物理的,是精神的。是他这三年来日日生活的内心图景。可就在那片死寂中央,竟有一朵花,倔强地开着。
他放大画面,看到花瓣上细微的露珠,看到花茎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它根部缠绕的不是泥土,而是断裂的铁丝网。这花不是侥幸存活,它是从伤害里长出来的。
他点开她附言的文档。
“你译的文字,像在替自己赎罪。但光,或许一直都在。”
短短两句话,像两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硬壳。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用沉默、用阴雨、用老宅的四壁。可这个从未谋面的人,只凭几页冷峻的译文,就看穿了他灵魂的底色。
他忽然想起昨夜关机前,自己写下的那句自问:“在虚无的尽头,我是否还能看见一束光?”
原来,光不是等来的。
是有人,从千里之外,递过来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一夜雨后,天空竟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斜地照进庭院,落在那棵老槐树的枝头。一只麻雀跳上枝头,抖了抖羽毛,叽喳叫了两声,飞走了。
他盯着那根被麻雀压弯又弹起的树枝,忽然觉得胸口某处,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他回到电脑前,没有回复邮件,只是打开文档,敲下几个字:“谢谢。这朵花……很像我。”
然后保存,关闭。
他没有删。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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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清冽,老宅的阴翳似乎淡了些。秦王坐在书桌前,窗外那棵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枯枝上竟隐约透出一点新绿的迹象。他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光标在空白页上闪烁,像一颗等待跳动的心。
他想起昨夜那幅画,想起那句“光,或许一直都在”。
他缓缓敲下第一行字,不是翻译,不是账目,而是一句久违的、属于自己的话:
“如果……”
他停住,删掉。
重新开始:
“也许,我该去看看老周的家人了。”
字敲下的一瞬,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压在肩上三年的巨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不会轻松。但他也明白,有些债,不能只靠汇款还清;有些路,不能永远困在昨天。
他合上电脑,起身推开书房的窗。风灌进来,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久违地,吹动了他额前垂落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