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戴羽正对着电脑屏幕笑。
她坐在一间阳光充足的画室里,落地窗外是整片绿意盎然的社区花园。她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衫,袖口沾着几点水彩,耳机里放着轻快的独立音乐,手指在数位板上快速滑动,为一家甜品品牌绘制宣传插画:草莓蛋糕上奶油翻卷,樱桃鲜红欲滴,背景是粉蓝相间的气球与彩带,整个画面甜得能拧出蜜来。
“搞定!”她伸了个懒腰,将文件打包发送,顺手在社交平台发了条动态:“今日份的快乐已送达,甜度超标,慎入。”配图是那幅插画,评论区立刻涌来一片“太治愈了!”“姐姐的画有魔法!”的留言。她笑着回复,指尖轻快,仿佛真能将快乐一键发送。
可当夜深人静,音乐停了,灯光暗了,她独自走进母亲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五年前的模样。老式的藤编躺椅,窗边的小茶几上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止痛药,墙上挂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笑容温婉。戴羽轻轻抚摸茶几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母亲最后一次发病时,手抖得厉害,药瓶磕出来的。
她没敢进医院的病房。那天她正在赶一个国际客户的紧急项目,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母亲的电话打来时,她正处在最关键的收尾阶段,只匆匆说了句“妈,再等我两小时,我马上过去”。可那两小时,成了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她赶到时,母亲已经走了,手里还攥着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她未接的通话记录上。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屏幕亮起,是一个加密文件夹,名为“未完成的告别”。点开,里面全是画作,色调阴郁,笔触压抑:一扇紧闭的病房门,门缝里透出惨白的光;一只空药盒倒在床头,旁边是散落的药片,像一堆微小的白色骷髅;还有一幅,是她自己的背影,站在医院走廊尽头,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她盯着最后一幅画,眼泪无声滑落。
她从不把这些画示人。世人只看见她笔下的明媚与童话,却不知那不过是她用来对抗内心荒芜的盔甲。她画得越亮,心里越暗。她以为忙起来就能忘记,可午夜梦回,那通迟到的电话铃声总在耳边响起,尖锐得刺穿梦境。
她关掉电脑,走到画架前,掀开遮布。那里正画着一幅新稿——应某个小众出版社邀请,为一本未出版的哲学译稿设计封面。委托人匿名,只说希望封面能体现“在绝望中看见光”的意境。
她看着空白的画布,忽然想起白天在社交平台看到的一句评论:“姐姐的画,总让人觉得,再难的日子也能开出花来。”她苦笑。开出花?她自己连那朵花的种子都找不到。
可就在这时,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炭笔,在画布上勾勒起来。
先是大片的黑色,如同被焚毁的大地;然后是断裂的混凝土块,歪斜的钢筋裸露在外,像巨兽的残骸;最后,在一片瓦砾中央,她画下一株野花。它细弱,却笔直向上,花瓣是极淡的粉,仿佛用尽了整片废墟里残存的生机。
她画完,退后几步凝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花不像在绝望中挣扎,倒像是在废墟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