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起身，拱手行礼，声音平稳无波：“臣，谢殿下赏赐。”
他接过玉盅，放在我面前，温和地说：“微儿，既是殿下赏的，便用了吧。”
我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羹汤呈淡粉色，确实好看，入口清甜。但我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我知道，这不仅仅是赏赐，这是一种宣示，慕容华在向所有人宣示，父亲是她青睐的人。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抬头，正对上慕容华审视的眼神。她微微眯着眼，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尚书，”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和傲慢，穿透了不算嘈杂的宴席，“你这女儿，本宫瞧着，倒是愈发标致了。这眉眼……本宫看着，竟有几分眼熟。”
瞬间，我感觉到父亲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指节有些泛白。但他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恭敬：“殿下谬赞。小女顽劣，当不得殿下如此夸奖。”
“哦？是吗？”慕容华轻笑一声，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本宫倒是觉得，她这双眼睛，像极了某个……不识抬举的故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官员家眷，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父亲放下酒杯，站起身，朝着慕容华的方向，深深一揖：“殿下言重了。微臣之女，粗鄙陋质，岂敢与殿下故人相比。若是冲撞了殿下，是微臣管教无方。”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慕容华提及的，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
慕容华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沈尚书何必如此紧张，本宫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继续饮酒。”
她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
我低下头，死死盯着白玉盅里剩余的羹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认出来了。她认出了我的眼睛像母亲。她那句“不识抬举的故人”，带着怎样恶毒的轻蔑和嘲讽。
宴席结束后，父亲牵着我的手，沉默地走在出宫的长廊上。宫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爹，”我小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她……”
“我知道。”父亲打断了我的话，他的手心很凉，握得我却很紧，“微儿，怕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为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宫灯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
“记住今晚的感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记住她看你的眼神，记住她提到你娘亲时的语气。仇恨不是毒药，它是铠甲。穿上它，我们才能活下去，才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我用力点头，将那股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情绪，狠狠压进心底。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父亲被急召入长公主府。
直到深夜，他才回来。不同于以往的清冷，他是被两个长公主府的内侍搀扶回来的，浑身酒气，步履踉跄，眼神迷离。
慕容华竟也跟着来了，她站在沈府门口，看着内侍将父亲扶进书房，脸上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近乎残忍的笑容。
“好好照顾沈大人。”她对迎上来的沈忠吩咐道，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今日沈大人陪本宫饮酒，不慎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