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频繁出入长公主慕容华的府邸。
慕容华，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妹妹，一个艳光四射、权势熏天的女人。我曾随父亲入宫赴宴时远远见过她一次，她穿着大红织金的宫装，戴着璀璨的东珠头面，看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父亲从公主府回来，身上总会沾染上浓郁的、陌生的暖香，与他本身清冷的气息格格不入。他会站在庭院里，任由夜风吹拂许久，直到那香味散尽，才肯踏入内室。
有一次，我听到他与心腹老仆沈忠在书房内的低语。
“老爷，那慕容华分明是……”沈忠的声音带着哽咽，“夫人她……死得冤啊！”
“我知道。”父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忠叔，我都知道。”
“那您为何还要……”
“为何？”父亲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刻骨的森寒，“蝼蚁撼树，徒劳无功。要想让那株毒花连根拔起，就得先长得比它更高，扎得比它更深。”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誓言：“秋棠的血，不会白流。我要的，不是她一条命那么简单。我要夺走她最在意的一切，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将她……碾落尘泥。”
门外，我紧紧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出。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战栗感攫住了我。五岁生辰那天父亲的话，母亲温柔的眉眼，父亲此刻冰封下的恨火……破碎的片段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
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是慕容华，那个尊贵的长公主，为了抢夺我的父亲，害死了她。
而我的父亲，正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隐忍着，蛰伏着，准备为我的母亲，讨回一笔血债。
2
母亲去世三年后，我八岁。
父亲沈砚卿的权势，在这三年里以令人心惊的速度膨胀。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谨慎站队的吏部侍郎，而是圣眷正浓、手掌实权的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门庭若市，巴结者络绎不绝。
而那座金碧辉煌的长公主府，也成了他最频繁的踏足之地。
这年上元灯节，宫中设宴。父亲带我入宫。我穿着新裁的绯色衣裙，梳着双丫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符合一个八岁女童该有的天真模样。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藏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东西。
宴席之上，丝竹管弦，歌舞升平。皇帝舅舅高坐龙椅，面带笑容。而在他左下首，最尊贵的位置上，坐着的正是长公主慕容华。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金线绣成的凤凰几乎要从她的大红宫装上振翅欲飞，满头珠翠在灯下流光溢彩。她的目光，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焦着在坐在臣僚席位前列的父亲身上。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势在必得，以及一种让我脊背发凉的占有欲。
父亲却始终微微垂着眼睑，专注着面前的杯盏，偶尔与同僚低声交谈几句，姿态恭谨而疏离。
宴至中途，慕容华身旁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笑着走了过来，对父亲福了一礼：“沈大人，长公主殿下说今日御膳房新进了一道‘雪霞羹’，滋味清雅，特命老奴送来给大人和小姐尝尝。”
她身后的小宫女端上一个精致的白玉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