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15 01:14:39

我的名字叫沈知微。五岁那年,父亲沈砚卿为我过了此生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像样的生辰。

记忆里的那天,日光暖融融的,透过院中海棠树的枝叶缝隙,洒下细碎的金斑。母亲林秋棠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裙子,发间只簪了一根简单的玉簪,正低头温柔地为我系着新衣的带子。父亲就站在一旁,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清冷的眉眼,此刻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

“微儿,今日又长大一岁了。”父亲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的声音很好听,像玉石相击,清越沉稳,“你要记住,此生最重要的,便是孝顺你娘亲。”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伸手去抓他腰间佩玉的流苏。

父亲握住我乱动的小手,目光却越过我,望向母亲,那眼神深得像夜里的寒潭,裹挟着我看不懂的沉重。“秋棠为了我,吃了太多苦。若非嫁与我,她本可逍遥自在……微儿,你定要替爹爹,好好护着她,敬着她,可明白?”

母亲走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嗔怪道:“砚卿,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是微儿的生辰,该高高兴兴的。”她弯腰将我抱起,身上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我们微儿,自然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孩子。”

父亲站起身,将我们母女二人一同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书墨的清气。那一刻,小小的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这样在一起。

那是我关于“圆满”最后的,也是最清晰的记忆。

变故发生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我被雷声惊醒,赤着脚跑出房间,只见府中灯火通明,下人们面色仓惶,乱作一团。父亲的书房方向,传来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母亲平日最爱坐的那张梨花木椅空了,而父亲瘫坐在椅前的地上,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他身上还穿着官袍,却被泥水和不知名的暗红污渍浸染得狼狈不堪。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母亲常用的、绣着棠花的帕子,帕子一角,已被他攥得撕裂。

“爹……”我怯生生地唤他。

他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滔天的痛苦、绝望,以及……一种我那时还无法理解的,毁天灭地的恨意。

他看到我,像是骤然清醒,猛地将我拉入怀中,抱得那样紧,几乎让我窒息。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颈窝,不是雨,是泪。

“微儿……你娘亲……她回不来了……”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是爹没用……是爹护不住她……”

我吓坏了,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只会重复着:“娘亲……我要娘亲……”

那夜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母亲。府里挂起了白幡,却又在几日之后悄然撤下。没有人敢再提起“林秋棠”这个名字,她就像一滴水,无声无息地蒸发在了这座繁华而冰冷的帝都。

也是从那一夜起,父亲变了。

他依旧是那个才华横溢、官运亨通的吏部侍郎沈砚卿,甚至比以前更加沉稳干练,深得圣心。可我知道,他不一样了。他眼里的暖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的寒潭,偶尔,在我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会窥见那冰层下汹涌的、令人心惊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