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口腔中那股无法言喻的味道。
那不是调味料的味道。不，那远比任何他尝过的顶级酱油、秘制高汤要复杂得多，也纯粹得多。
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就像一只粗糙但温柔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味蕾。这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瞬间包裹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狭小、闷热、堆满杂物的筒子楼厨房。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的女人，正笨拙地往锅里下面条。她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
“小睿，饿了吧？再等一下下，妈妈给你卧个鸡蛋。”
那个声音……是妈妈的声音。
李睿的眼眶猛地一热，一股汹涌的酸楚毫无征兆地冲上鼻腔。
他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溅起一小朵汤花。
他想开口说话，想继续他犀利的点评，想告诉直播间的观众这面条的口感有多么普通，汤头有多么寡淡。
可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碗面的故事。
一个年轻的母亲，第一次学着给生病的孩子做一碗阳春面。她不知道放多少盐，不知道熬什么汤底，只能凭着记忆里外婆的做法，小心翼翼地放一点猪油，淋一点酱油，再切上一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卤肉。
那碗面里，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一份笨拙的、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担忧。
而这份情感，此刻正通过这碗面，一分不差地传递到了他的心里。
“喂，你没事吧？”乔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问了一句。
李睿没有回答。
他缓缓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直播镜头下，数十万观众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这位以刻薄和冷酷著称的毒舌主播眼角滑落，滴进了那碗阳春面里。
整个直播间，一片死寂。
3
一滴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睿的心里和网络世界里，同时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忘了自己还在直播。
也忘了自己的人设和使命。
他只是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标。他端起碗，不顾形象地大口喝着汤，仿佛要将那份遗失了十几年的温暖，尽数吞回腹中。
汤水温热，却烫得他眼泪直流。
他那个永远在背后支持他，却在他事业有成时因病离世的母亲，似乎就站在他面前，慈爱地看着他，轻声说：“慢点吃，别烫着。”
“妈……”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细若蚊蝇，却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思念。
他的手机还倒在桌上，但摄像头恰好对准了他颤抖的下巴和不断滚落的泪珠。
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疯了。
“我没看错吧？利嘴哥……哭了？”
“这绝对不是演的！你们看他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一碗阳-春-面？把人吃哭了？这老板是往里面放芥末了吗？”
“到底是什么味道啊！我靠，我平生第一次对一碗面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好奇心！”
乔斐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将脸埋进碗里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