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骨节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瞬间的红肿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喘着粗气，看着墙上那浅浅的印子，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幽幽的光照着他疲惫而苍白的脸。鼠标光标，悬停在那个名为“张伟医疗费用减免申请”的PDF文件上。
点开它。李婉填写的家庭信息跃然屏上：下岗，打零工，月收入微薄，负债情况……每一个字都透着生活的艰难和绝望。
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签它干什么？让她也尝尝求告无门的滋味！让她为她母亲当年那句“你不配”付出代价！你现在签了字，谁会领你的情？林雪只会觉得你虚伪，小凯只会更恨你，刘副院长更会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他妈的就是个冤大头！
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反驳：可你是医生。陈默。你宣誓过的。面对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和一個陷入绝境的家庭，你的职责是什么？你的仁心又在哪里？难道因为你自己生活一团糟，就可以见死不救？
报复的快意和职业的天职，像两头暴戾的野兽，在他胸腔里疯狂撕扯。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闭上眼，眼前闪过手术台上病人求生的眼神，闪过李婉刚才惊慌羞耻的表情，也闪过自己这半生走过的路。那些奖杯、证书、头衔，一堆冰冷的物件。而“医生”这两个字，是刻进他骨子里的烙印。
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却多了一丝决绝的清明。他握住鼠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不是犹豫。
他拖动屏幕下方的滚动条，找到最终审批的签名栏。然后，移动光标，在那片空白处，重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
“陈默”。
第四章 风暴前的平静
电子签名落下的那一刻，陈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预演过的道德崇高感，只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仿佛刚经历完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手术，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了。
做出这个决定，像是在自己一片狼藉的生活废墟里，勉强清理出了一小块干净的地方，证明着他陈默至少还是个医生，还守着一点东西。这让他获得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安宁。他甚至产生了一丝错觉，也许事情并不会更糟了。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拿起手机，找到林雪的号码。他想告诉她，他签了一笔不小的医疗减免，用的是他们可能即将被分割的共同财产里的他的那一部分。他想告诉她，那个病人他很早就有关注，病情很重。他甚至想笨拙地解释一下那张照片的事。他试图用这种近乎“交代”的方式，去触碰那根可能早已不存在的沟通的线。
信息编辑到一半，他点了发送。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冰冷的、红色的惊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拉黑了。连最后一点试图解释和沟通的路径，都被彻底斩断。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窒息感，猛地又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盯着那个红色的标记，看了很久，才慢慢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
办公室里的寂静，重新变得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