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看来你这位亲戚家，确实挺困难的。”
第三章 旧疤与新伤
回到办公室，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冷清，却关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陈默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霓虹变得模糊而遥远。李婉那张惊慌失措、写满窘迫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当年那个连指尖都带着骄傲的姑娘，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一种近乎残酷的好奇心驱使他。他坐回电脑前，登录医院管理系统，手指在键盘上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输入了“张伟”这个名字。
病历调取出来，冗长而复杂。肝硬化晚期，伴有多种严重并发症，最新的CT影像显示情况极不乐观。治疗建议里罗列着一长串昂贵的药物和可能需要的介入手术，费用预估栏那个数字，刺眼得让人心惊。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这都足以压垮脊梁。
他几乎能想象李婉是如何一遍遍看着这个数字，又是如何咬着牙填下那份减免申请。心头那点因为重逢而泛起的微妙快意，迅速冷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医院高层微信群的提示音。他划开一看，分管行政的刘副院长，那个一直对他空降院长位置耿耿于怀的老油条，发了一段看似语重心长、实则字字诛心的话：
“同志们，最近听到一些关于我院职工个人作风问题的风言风语，影响很不好。咱们是救死扶伤的单位，个人私德关乎整体形象，希望大家尤其是领导同志，都能以身作则，爱惜羽毛，别让一线医护同仁们的辛苦，被某些不必要的负面新闻掩盖了光芒。”
下面有几个惯会溜须拍马的科室主任迅速跟了“刘院说得对”、“支持刘院”的表情包。
这指桑骂槐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显然，他和林雪在办公室的争吵，已经以某种添油加醋的版本流传开了。刘副院长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搞臭。事业上的明枪，就这么毫不掩饰地射了过来，带着官场上特有的油腻和狠毒。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回桌上，屏幕却又一次亮起。这次是林雪发来的短信，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只有一行冷冰冰的文字： “离婚协议我放家里客厅茶几上了，你签好字通知律师来取。” 紧接着，又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爸，我是小凯，用警察叔叔手机发的，妈说你要抛弃我们？我真服了！我没你这样的爸！”
内外夹击。这个词像一枚精准的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引爆。
妻子毫不留情的切割，儿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怨恨，同事落井下石的算计，还有眼前这份来自昔日屈辱象征的、沉重的救助申请……所有这些压力，拧成一股冰冷的钢丝绳，死死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半生的拼搏，换来了什么？手术台上的力挽狂澜，学术会议上的风光无限，院长头衔带来的虚名……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家庭、事业、甚至过往那点可怜的自尊，都即将分崩离析。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下一秒，他猛地抬起拳头，狠狠砸向身旁坚硬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