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晒谷场的角落里,看着他们跑跳,手指抠着自己衣服上的补丁,心里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娘看出了我的心思,摸了摸我的头:“等你爹回来,咱也买新衣裳。” 可我知道,爹挣的钱要供我读书,要给奶奶抓药,哪有闲钱买新衣裳。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金豆子的光,还有小伙伴身上新衣裳的颜色。
又过了几天,男人们又要去洞里找金豆子。他们说第一次只找了洞口附近,里面肯定还有更多。我趁着娘在厨房烧火,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山路不好走,我穿着娘的旧布鞋,鞋底磨平了,踩在石头上打滑,没跑多远就被落下了。等我喘着气爬到洞口时,男人们已经进洞了,洞口飘着淡淡的雾气,像一层薄纱。
我往洞里挪了挪,能看见里面隐约的火光。突然,雾气里慢慢显出一个轮廓,是一尊佛像!佛像有一人多高,浑身闪着金光,连衣褶上都像镀了层金,在雾气里飘来飘去,像活的一样。我看得入了神,脚不自觉地往洞里挪,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洞里传来了尖叫声。不是欢呼,是那种吓破了胆的嘶吼。紧接着,男人们像疯了一样往洞外跑,火把掉在地上,火苗窜起来,照亮了他们脸上的恐惧 —— 三叔的脸煞白,嘴唇哆嗦着,头发上还沾着泥土;李伯的衣服被刮破了,胳膊上一道血口子,血顺着袖子往下滴。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拼命往村里跑,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三叔跑过我身边时,一眼就看见了我。他脸色更白了,一把把我抱起来,迈开腿就往村里冲,嘴里还喊着:“快回家!别回头!” 他的胳膊勒得我喘不过气,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连脚步声都带着慌乱。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出了事。王奶奶、张爷爷、还有李伯家的老父亲,都在夜里没了气。他们死得很安详,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嘴角还带着点笑,可手里都攥着几颗金豆子,金豆子嵌在肉里,抠都抠不下来。奶奶抱着我,手不停地抖:“造孽啊!那金豆子是阎王的买命钱,拿了要遭报应的!”
4.
这话像长了翅膀,一下就传遍了全村。有人说,夜里看见阎罗山的山头上有黑影飘;有人说,听见山洞里有女人哭;还有人说,看见王奶奶的魂在晒谷场里走,手里还拿着金豆子。村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白天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晚上连狗都不敢叫,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鬼在哭。
村长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几十里外的镇上请高山戏班子。高山戏是我们这的老戏,平日里只有祭祀的时候才唱,唱给山里的 “老神” 听,要是闹鬼,就唱给鬼听,算是 “送鬼” 的仪式。戏班子来的那天,村里搭了个戏台,就在晒谷场中间,红布做的戏台帘,在风里飘来飘去,像块血布。
大人们都去看戏了,戏台周围点着松明火把,火光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站在戏台边,看着小伙伴们穿着新衣裳,挤在前面,心里又痒又气。我拉着几个和我一样没穿新衣裳的娃,小声说:“咱们去山洞找金豆子,找到金豆子,也买新衣裳。”
那几个娃眼睛一下子亮了。我们像偷油的老鼠,顺着田埂往后山跑。夜里的山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割,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刺骨。到了洞口,雾气比白天更浓了,还带着一股潮湿的腐臭味,像是埋了烂掉的动物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