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当年你以所谓‘情丝’缠绕她道心,乱她修行,让她在有情与忘情之间徘徊不定,道基岂会不稳?又怎会在那九死一生的天劫中,心魔丛生,最终……”她话语冰冷如刀,但握着冰剑的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暴露了心底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轰隆——!”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银蛇乱舞,撕裂了阴沉厚重的天空。惨白的电光瞬间映亮寒潭,也映亮了不知何时蹲在潭边那棵老松树枝桠上的陈泥。他怀里抱着个酒坛,泥封完好,正是清徽真人珍藏多年、时常独酌的那种“杏花春”。
“师叔,”陈泥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穿透隆隆的雷声与密集的雨幕,“您可知,师父这青葫芦里的酒,每年清明,都会往东南方洒上一盅?我记得很清楚,东南方,云雾缭绕的那座孤峰,好像是您闭关潜修的洞府所在吧?这酒,是洒给逝人,还是……盼着故人闻香呢?”
玄璃指尖凝聚的、几乎要激射而出的冰棱,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顶端竟“啪”地一声,碎裂了一小块,化作晶莹的冰粉消散在雨中。她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带着某种审视看向清徽。电光石火间,她看清了,清徽那简单束发的木簪……并非什么灵木法器,那是当年三人一同在山中修行时,她心绪烦闷,随手削制……送给那人的一截普通雷击竹枝。三十年过去了,竹簪早已不复青翠,变得暗沉油润,簪尾那处不小心被自己剑气削出的旧痕,依然清晰如昨。
雷声滚过,潭中一株最是干枯焦黑的荷梗,仿佛被这天地之威震动,微微颤抖着,而在那看似毫无生机的残骸旁,一点稚嫩的、近乎透明的绿意,竟顽强地顶破淤泥与水面的束缚,探出头来,在风雨中摇曳。
“情是焚身劫火,忘情是寂灭寒渊。”陈泥拍开怀中酒坛的泥封,浓郁的酒气混着雨前杏花特有的冷香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部分的寒意,“可师父,师叔,你们争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若是‘道’本就比人高,‘天’又比‘道’高,无穷无尽,那我们在这井底,修有情也好,修忘情也罢,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不都像是井底之蛙,在争论哪一片苔藓更肥美吗?”
此言一出,如暮鼓晨钟,清徽与玄璃同时身躯一震,霍然转头看向树上的少年。
夜深沉,雨暂歇,云层未散,月光艰难地透下些许惨淡的光晕。藏书阁顶楼,只点了一盏孤灯,火苗如豆,在穿窗而过的夜风中摇曳不定。
陈泥在堆积如山的古籍中费力翻找,蛛网与尘埃沾了他的青衫。他在寻找那本传说中记载了诸多逆天秘法的《太上云笈》。烛火将他身后木架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宛如鬼魅。
架子上,整齐排列着数十尊形态各异的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心口位置都点着一粒醒目的朱砂——这是他思念亡母的唯一方式。七岁那年,母亲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用最后一点体温焐热了这盒朱砂,颤抖着点在他额头,留下最后的嘱托:“泥儿,记住,修道……即是修心……”
“修心不修情,终是傀儡道;修情不修心,难免业火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