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栋楼,白得像骨灰盒。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赵铁柱,一个送外卖的。

我是程序,是刀,是他们看不见的影子。

我要爬进他们的世界,用他们的规则,把他们一个个,钉死在法庭上。

我妈不是该死的穷人!!!

我是她没死干净的命,回来讨债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醒了。

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是被左脸那道疤烫醒的。它总在最深的夜里发烫,像我妈的手,隔着八年的灰烬,轻轻摸我。

我坐起来,床垫发出垂死的呻吟。十平米的隔断间,墙皮斑驳,像被老鼠啃过。墙上贴满了便签,红的、黄的、蓝的,全是法条。《刑法》第232条用黑笔加了框,下面一行小字:“杀人者,偿命。”——我写的,写了很多遍,笔尖都戳穿了纸。

桌上摊着《刑法精讲》,封面被咖啡渍泡得发皱,右下角还粘着半片燕麦。昨天送单回来,困得眼皮打架,手一抖,整杯黑咖泼在书上。我没擦,就让它晾着。那滩褐色的印子,像块尸斑,天天盯着我看。耳机还挂在脖子上,线缠成死结,像绞索。

我把它扯下来,塞进耳朵。手机里是《刑法》音频,1.8倍速,声音又尖又快,像指甲刮黑板。我听了一年,每天送单八小时,电动车把手绑着手机,循环播放。耳朵早就磨出了茧,耳道里一层硬皮,抠都抠不掉。有一次下雨,耳机进水,滋啦滋啦响,像我妈临死前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我没换,就听着那杂音,一路送完二十七单。

我翻到错题本。本子有三寸厚,拿工地安全帽的塑料壳当封面。翻开,密密麻麻全是红笔写的错题,每一页都像血书。第一题是《侵权责任法》第54条:“患者在诊疗活动中受到损害,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有过错的,由医疗机构承担赔偿责任。”——我背了三百遍,可我妈的案子,没人认这个“过错”。

我抄错题,手抖。不是冷,是恨。恨到骨头缝里都在发酸。

突然,手机震了。不是闹钟,是暗网接单群的提示音。

【急单:查某小区房产流水,48小时内出结果,2万,定金5000先付。】

我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两万,够交三个月房租,够买新耳机,够我妈坟前换一束真花,而不是我在路边摘的野草。

可我知道,这钱是黑的。查流水,要黑客手段,要伪造授权,要踩在法律的刀尖上走。搞不好,哪天就被铐进派出所,罪名是“非法获取公民信息”。

我点开另一个群。

【农民工讨薪案,求代写诉状,无酬,只求帮忙。】

发帖人ID叫“老李在东莞”,头像是个穿工装的老头,背景是铁皮棚。他儿子工伤,老板赖账,法院说材料不全,不立案。他不会打字,语音留言三分钟,全是方言,最后那句“娃他妈病着,等钱救命”,他说了五遍。

我关掉群聊,回了房产单。

“接。定金打来。”

不是我变了,是我得活下去。我妈死了,可我还得呼吸,还得吃饭,还得考法考。这世道,穷人的命不值钱,可连命都保不住的人,谈什么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