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晏轻咳一声,把死亡证明递过去:“需要家属签字,后续遗体将直接送殡仪馆。”李凤连看都没看,抓起笔写下歪歪扭扭的“李凤”二字,墨迹盖过我的姓名。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正式被社会注销,像从旧楼墙皮铲下的“拆”字,红漆一刷,再无痕迹。

老丁推着我去太平间,电梯门合拢前,我听见许志跟护士掰扯:“她单位有没有丧葬费?能提前领吗?”护士说要有火化证。许志嘟囔:“那得赶紧烧,别耽误我下午跑车。”电梯门“叮”一声,把他的急切成两半,一半掉在地上,一半跟我下地狱。

负二楼,冷得冒白雾。老丁把我换到另一张轮床,掀开被单,底下躺着真正的无名女尸,脸被石膏塑成我的模样。他递给我一张新身份证:姓名“程澈”,头像是我一周前在自助机拍的,刘海挡痣,眼角微弯。我收下,把旧手机卡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尸体的运动内衣,一半冲进水池。老丁说:“DNA报告顾律师已经换了,火化时你家人不会靠近,直接封炉。”我点头,把病号服脱下,换上他带来的牛仔外套,领口还留着消毒水味。

楼梯间,林鹊举着手机等我。她眼睛通红,却嘴角上扬:“姐,热搜第三,同城第一,播放量八百六十万。”她把屏幕转给我看——视频封面是我“晕倒”的监控截图,配文:【29岁女子加班十年,供房供哥,猝死医院,卡里不足百元】。我扫了一眼评论区,最高赞是:【姐姐别走,下辈子做独生女】。我笑了笑,戴上口罩,把鸭舌帽压到眉下。

走出医院后门的瞬间,阳光像耳光抽在脸上。我回头,看见许家三口站在门诊部门口,李凤正用我哥的身份证办“死亡结算”窗口排队,杜娜把直播架对准医院大字:“家人们,等会儿带你们看火化现场,榜一大哥刷火箭,我现场哭坟!”我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我说:“高铁站。”

车轮滚动,我最后看了一眼住院部大楼,玻璃幕墙映出蓝天白云,像一块崭新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

——许澄,1995-2024,社会性死亡,顺利。

4 停尸间的秘密

我蜷缩在停尸间天花板上的监控死角,手机亮度调到最暗,像在看一场深夜限定的恐怖喜剧。屏幕里,杜娜把自拍杆举得老高,镜头先给骨灰盒一个特写——99元包邮,塑料仿紫檀,盖子上烫金“福”字已经起泡。她声音嗲得能掐出水:“家人们,最后一件周边,链接在左下角,拍下立减三元,还给小姑子积阴德哟。”弹幕刷得比烧纸还快:【已拍,求保佑科目二一次过】【+1,保佑渣男前任痔疮爆炸】。

我咬住手背,防止笑出声,嘴里一股消毒水味。老丁在旁边调遗体妆容,小声吐槽:“那盒子我拼多多砍到三十八,她还赚六十。”我肩膀抖得更厉害,眼泪差点把口罩浸湿。

灵堂设在殡仪馆最便宜的三号厅,LED屏循环播放我的“遗照”——其实是两年前公司团建合照,他们把我头像截下来,放大成马赛克,旁边配字:“许澄,1995-2024,短暂而奉献的一生”。音箱放着《大悲咒》DJ版,节奏点卡得准,杜娜跟着晃肩,打赏特效“咻咻”升空,像给尸体开嘉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