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许澄高烧39.4℃,仍被拖去“便宜诊所”挂水——省钱给侄子交择校费。

她签完最后一栋旧楼过户,487套房装进隐形信托,当晚心肌炎病危。

“要不干脆死给他们看?”念头闪过,她立下遗嘱:全部捐出,七日后再宣读。

头七未到,家人已拆墙翻存折;七日一到,律师当众宣布:十栋楼、4.8亿,与许家无关。

社会性死亡完成,她坐劳斯莱斯溅水而过,挥手拜拜,一身轻松。

1 高烧的抉择

铃——

我烧到39.4℃,骨头像被钝锯来回拉扯,连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

"澄澄啊——"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稳得像算盘珠,噼啪作响,"豪豪的择校费还差两万六,你哥那车再不保养就要跑长途抛锚。你先转三万,省得他路上出事。"

我嗓子冒烟:"妈,我烧——"

"烧什么烧!我去接你,送你去社区诊所,三十八块五的盐水挂两天就退,别白花那冤枉钱!"

她啪地挂断。半小时后,她果然把我拖到社区诊所,看我掏出手机付了三十八块五,这才放心回家。

我举着吊瓶,看药液一滴一滴数我的命——

三十八块五,正好是她孙子一平方学区房的零头。

我靠在塑料椅上,手机震个不停,是林鹊。

“姐,最后一栋和平里五巷的过户刚出证,487套全进壳了,恭喜你,隐形包租婆。”

我盯着那行字,眼前一阵发黑,数字像蚂蚁爬满视网膜。十年,从拆第一扇木门开始,我陪着测量员、城管、街道办、酒鬼、疯子、拿菜刀的老太太一轮轮喝酒、签字、磕头、补差价,终于把十条巷子吃成我一个人的骨头。

血在喉咙里冒铁锈味,我咬手背让自己别咳出声,诊所的灯管滋啦一闪一闪,像小时候家里那盏永远有蝇屎的日光灯。李凤总说那灯亮,省电,我写作业背脊弯成虾,她就在背后戳:“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将来还不是别人家的。”后来我考上大专,她嫌学费贵,我夜里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搬货,搬一箱六块,搬了四百箱。

盐水滴完,我举着瓶子自己拔针,血珠滚出来,顺手抹在牛仔裤上,这条裤子三年前三十块买的,已经替我接了十几次血。走出诊所,夜像一锅馊掉的粥,我腿软,扶着电线杆给顾晏发语音:“学长,我要是今晚死了,所有房产按我们之前立的遗嘱,捐给市孤儿院,别让许家人碰。”发完这句,我喉咙里那口铁锈终于喷出来,马路牙子上一片黑红。

我租的公寓在七楼,没电梯,平时两分钟爬完,那天我爬了二十分钟,每上一级就在心里数一套房:一层是和平里一号楼,二层是二号楼……数到四号楼二单元302,那是我第一次自己谈成的单子,原房主是个瘫痪老头,我帮他找养老院、垫了半年护工费,他按手印时哭得像孩子。后来我把他送进最便宜的那家,不到半年人走了,养老院让我补火化差价,我掏了,没敢问骨灰盒是几折。

钥匙还没插进门,我眼前一黑,像有人突然拉掉电闸。再睁眼,是邻居外卖小哥扛着我进电梯,他喘着气说:“姐你身上烫得能煎蛋。”我笑笑,想道谢,却只发出一声猫叫。

市二院急诊,白口罩一排,听诊器冰得让我打颤。医生三十出头,声音稳得像钢板:“急性心肌炎,心肌酶飙到三千,再晚半小时,你就不用交住院押金了。”我听见自己心跳在监视器里乱成麻将牌,忽然想起李凤下午那句话——“干脆死给他们看”——原来不是赌气,是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