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0-14 00:50:00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别……别怪他们……那时候……大家都穷……都怕……你王叔……他背着你跑一下午……是心里有愧啊……村长……村长那是……没办法了……”

她的手猛地一紧,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然后,力道一点点松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合上。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冷却,凝固。那个困扰了我三十年的,炎热、混乱、充满荒诞感的下午,原来包裹着这样一个冰冷、残酷,并且持续了三十年的谎言。

不是意外。

是驱逐。是集体默契下的,对一个孩童的放逐。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一个月后。

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看起来比我记忆里矮小了许多,虬结的枝干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村子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栋贴着白瓷砖的楼房,在一片灰扑扑的旧屋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站在村口,身后,是长长一列沉默的黑色车队,清一色的豪车,像一群蛰伏的野兽,安静地吞吐着威严。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硕男子,无声地在我身后雁翅排开,神情冷峻。

初冬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斑驳的水泥路面。

村子里的人,被这阵势惊动了。先是几个孩子跑出来看热闹,被大人惊慌地拽了回去。接着,一些村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站在自家门口,或躲在窗户后面,朝村口张望。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好奇、惊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岁月尘封的心虚。

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一张张或陌生、或依稀能辨出些旧日轮廓的脸。他们都在看我,打量着这个他们或许已经认不出,或者说,不愿意认出的不速之客。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枚骤然投入这潭死水里的石子。而涟漪,正以我为中心,无声而剧烈地,向着整个村庄,扩散开去。

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打着旋,飘落在我擦得锃亮的皮鞋前。

风里,带着北方田野冬天特有的,干冷坚硬的气息。

三十年了。

我回来了。

2

那枚枯黄的槐树叶,在皮鞋尖前打了个旋,被一阵裹着沙尘的冷风卷走,窸窣作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开端。

我站着,没动。目光从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上缓缓扫过,像用目光丈量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替谁哀鸣。身后的车队静默无声,黑色的车身反射着冬日寡淡的阳光,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

村子里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就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围成了半个圈,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看到了几张依稀还能辨认的脸——那个曾经给我塞过一块烤红薯的胖婶,如今瘦削了很多,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不确定;那个当年总爱吹嘘自己见过世面的“二狗子”,现在佝偻着背,躲在人后,眼神躲闪。

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年轻一代,他们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对权势本能的敬畏,打量着我和我身后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