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灯。月光惨白,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如同棺木形状的光斑。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药瓶,白色的塑料,标签早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她拧开瓶盖,甚至没有去看里面那些色彩各异、代表着不同痛苦终点的胶囊和药片,只是异常平静地,将瓶口对准了自己干裂的嘴唇。
微微一仰头。
寂静里,能听到细微的颗粒滚过喉咙的、沙沙的摩擦声。有点苦,有点涩,但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她躺了下去,平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就在那道月光描绘的“棺木”正中央。身下传来的坚硬和冰冷,远胜过傅砚执买给她的、那张昂贵奢侈却从未让她感到过丝毫温暖与安稳的欧式大床。
眼睛望着天花板,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旋转的黑暗,仿佛宇宙终结后的虚无。
恍惚间,似乎有光怪陆离的碎片闪过——是那年盛夏,他牵着她的手,赤脚跑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沙滩,浪花卷着细碎的泡沫漫过脚踝……是那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他把她紧紧裹在还带着他体温的大衣里,气息灼热,吻落下时,她眩晕地以为拥抱了整个世界……是医院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他红着眼睛,死死握着她的手守在手术室外,声音沙哑地说“知意,别怕,我在”……
美好的碎片疯狂翻涌,又迅速被更庞大、更狰狞的黑暗吞噬——宋晚星巧笑嫣然、依偎在他身边的脸,傅砚执看向她时那冰冷审视、带着不耐的眼,亲戚们如同鬣狗般围上来索取钱财时贪婪的指责,还有童年时那场吞噬了父母、映红半边天的熊熊大火……
都结束了。
这样……也好。
她缓缓闭上眼,最后一滴泪顺着太阳穴滑落,洇入地板的灰尘里,无声无息,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最终暗了下去。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整个房间,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永夜。
3
三年。
时光的洪流足以冲刷掉许多痕迹,让一座城市改头换貌,让新的传奇冉冉升起,让旧的记忆蒙上尘埃。
傅砚执站在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穿梭的车流与霓虹。他比三年前更加深沉内敛,气场也更为冷峻强大,眉宇间是常年运筹帷幄、执掌生杀大权蕴养出的不容置疑。傅氏在他的铁腕领导下,商业版图扩张了数倍不止,他已彻底坐稳了金字塔顶端的宝座。
只是,在无人窥见的瞬间,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无法精准捕捉的空茫,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喧嚣落尽的深夜里。
“傅总,西郊那栋老宅的处理方案已经初步拟定,您是倾向于直接推倒重建,还是保留主体结构进行翻修?”助理恭敬地站在他身后,递上厚厚的文件夹。
傅砚执转过身,接过文件,指尖在“老宅”两个字上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栋位于破败街区的旧房子,是他童年和母亲蜗居过的地方,承载了太多贫瘠与挣扎的记忆。后来母亲积劳成疾,病重离世,他们搬离,房子便一直空置着,也阴差阳错地,成了他和沈知意早期见面最多、最隐秘的据点。那里脏,乱,阴暗,见不得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