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希望变成了绝望,骄傲变成了耻辱。
我终于明白了,我爸的恨,不仅仅是因为钱。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亲人背叛后,信仰崩塌的痛苦。
可是,一个巨大的疑惑在我心里升起。
如果叔叔当年真的卷走了那么大一笔钱,为什么二十年后,他会落魄到连一块猪肉都买不起?
为什么他会带着一个病重的儿子,冒着瓢泼大雨,跪在泥水里,只为讨要一口吃的?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年初一,天放晴了。
家家户户都在走亲访友,互道新年好。
我家却冷冷清清,我爸还在床上躺着,说是头疼。
我心里那个疑云,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跟我妈说,我去同学家拜年,然后揣上我所有的压岁钱,偷偷坐上了去邻村的班车。
我要去找叔叔,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根据零星的记忆和打听,我找到了叔叔的家。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那是一间破败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村子的最边缘,墙壁上布满了裂缝,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吹倒。
屋顶上的茅草稀稀拉拉,几处还用破塑料布盖着。
我推开那扇用木板拼凑起来,连门轴都坏了的门。
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和浓重药味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要吐出来。
屋里光线昏暗,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就是我的堂哥,李小川。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婶婶,一个我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一个小泥炉熬着药。
药罐里翻滚着浑浊的汤汁,散发出苦涩的味道。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我,眼神里先是茫然,随即变成了惊恐和躲闪。
她下意识地挡在了床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叔叔不在。
我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了墙角的一个小锅。
锅里是清汤寡水的肉汤,几片薄薄的肉片在汤里沉浮。
那应该就是昨天那块猪肉。
就在这时,叔叔从外面进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碗,碗里是刚煮好的肉汤。
他看到我,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局促不安的神情。
他没问我为什么来,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汤,吹了又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堂哥嘴边。
“小川,喝点汤,这是你大伯家的肉,香。”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昏睡中的堂哥,像是闻到了香味,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张开干裂的嘴,喝下了一小口肉汤。
奇迹般地,他蜡黄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
他虚弱地看着叔叔,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
“爸……大伯家的肉……真香。”
“你别怪他……当年的事……不怪他……”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叔叔和婶婶立刻慌了神,一个掐人中,一个喊着他的名字。
而我,却被堂哥那句话,钉在了原地。
“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