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们总在不经意间丢掉些什么,当时觉得没什么,直到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才突然想起它们的模样,可那时早已找不回来了。

如今回想那个瞬间,才惊觉那或许是梦给我的第一个暗示。

人总是这样,攥着珍贵的东西时浑然不觉,任凭它们顺着指缝溜走,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些被我们轻慢对待的,或许正是命运藏在寻常里的馈赠。

就像年轻时总觉得时间用不完,把日子过得潦草又随意,直到某个深夜惊醒,才发现那些被挥霍的光阴里,藏着多少本该紧握的瞬间。

那些晶石在梦里明明闪着不寻常的光,我却能那样轻易地任其散落,仿佛它们只是路边随手捡的碎玻璃。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

阳光不知何时钻出了云层,斜斜地落在园子里,给那些碎石和泥土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望着那片散落着晶石的土地,忽然觉得它们本该属于这里——或许很多年前,它们就埋在这土里,只是被我暂时捡了起来,如今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转身往屋里走,木质的门扉虚掩着,能看到里面黑洞洞的走廊。

刚踏上三级台阶,脚边一道影子晃了晃,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是条狗。

黄棕色的毛,中等体型,像洗旧了的毛线团,肚子上的毛稍浅些,沾了点泥土。它就卧在廊下的阴影里,前爪并拢,脑袋搁在爪子上,耳朵耷拉着,尾巴绕到身侧,没有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

我向来怕狗。小时候在老家,被邻居家那条半大的狼狗追过半条街,裤子被撕烂了个口子,膝盖擦出了血,从那以后,只要看到带毛的四足动物,不管大小,都会下意识地往后躲。

此刻脚像钉在原地,想退回去,又怕惊动了它。

可这狗不一样。它的眼神里没有凶光,没有警惕,甚至没有寻常狗见到陌生人时的探究,只有一种近乎温和的了然,像位早就等在那里的故人。

阳光落在它半边脸上,绒毛里的灰尘看得一清二楚,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盛着两汪浅滩的水,静静地望着我。

僵持了几秒,我试着开了口,声音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趴,趴下?”

说完就后悔了。

这是我小时候对付家里那只温顺的老猫常说的话,对一条陌生的狗说这个,简直荒唐。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它被激怒、冲我龇牙咧嘴的准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

可下一秒,那狗竟真的动了。

它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前腿一曲,稳稳地伏在了地上,脑袋依旧搁在前爪上,姿势比刚才更放松了些,尾巴尖轻轻扫了扫地面,带起点灰尘。

心莫名一松,像有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离它只有一臂远。

能闻到它身上淡淡的狗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不刺鼻。它的耳朵毛茸茸的,边缘有些卷曲,我忍不住小声说:“你好乖啊。”

“是的。”

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像个变声期的少年,吐字清晰,就那样平平淡淡地钻进了耳朵里。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往后一仰,后腰撞在台阶的棱角上,疼得“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