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村口,除了守着的李三针,空无一人。他背对着我,坐在灶前的一个树墩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凝固了。只有锅里药汤翻滚的声音,和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那口蟠龙纹大铁锅猛地一震!
锅里的药汤像是活了一样,剧烈地沸腾、旋转,中心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药香瞬间变得刺鼻,带着一股焦糊和腥甜混合的怪味。
盘坐在树墩上的李三针猛地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在跳跃的火光下,我似乎看到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有释然,有疲惫,还有一丝……决绝?
下一刻,“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口厚重的大铁锅,竟从中间炸裂开来!滚烫的药汤和碎片四散飞溅,浇灭了灶火,发出“嗤嗤”的声响,白汽弥漫。
李三针的身影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地摔在几步外的地上,一动不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躲在草垛后面,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白汽缓缓散去。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一点,照亮了那片狼藉。
李三针面朝下趴在那里。他的蓝布衫子被药汁和泥泞浸透,背上似乎还插着几片铁锅的碎片。他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像是一张纸。
死寂。只有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哔剥”的轻响。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李三针的尸体,开始发出微光。那光起初很微弱,像是夏夜的萤火,随即越来越亮,从他的身体内部透出来。紧接着,无数道银亮的光芒从他周身激射而出,破开衣物,直冲天际!
我瞪大了眼睛,那一道道银光,分明是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就是他曾用来救我性命的那种银针!成百上千,或许上万根银针,如同逆流的星河,又像是被惊起的银色雀鸟,带着清越的、仿佛金玉交击的嗡鸣声,射向漆黑的、无星的夜空。
它们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优美的、闪亮的弧线,然后四散开来,消失在茫茫夜幕深处。
那景象,瑰丽,庄严,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凄然。
银针尽数飞走,李三针尸体上的微光也熄灭了,重新融入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不知在原地僵了多久,直到村里的狗开始狂吠,有人声和火光向村口汇集而来。我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回了家,一整夜都在恐惧和震撼中瑟瑟发抖,没敢对任何人说起我看到的。
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李三针的死讯,以及那口炸裂的药锅。人们在他倒下的地方,发现了他紧握在手中的半张焦黄残破的纸——那半张药方。
与此同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传来——不仅仅是李家坳,整个县境之内,肆虐了月余的瘟疫,就在昨夜,奇迹般地消退了。高烧的人退了烧,溃烂的伤口开始收口结痂,垂危的人睁开了眼睛。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云,一夜散尽。
人们把李三针的死和瘟疫的消退联系起来。沉默之后,是巨大的悲恸和迟来的感激。村民们用最隆重的礼节,将他安葬在村后风景最好的山坡上,给他立了碑,上面刻着“恩医李公三针之墓”。那半张药方,被老村长当作圣物般收了起来,说是李神医留下的最后遗物,能祛邪避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