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0-13 04:36:29

等到第三针落下时,我感觉整个脑袋都空了,所有的滚烫和沉重都随着那冰冷的针尖流走。第三缕黑气被引出时,不再是丝线状,而是隐约凝成了一个小虫的模样,只有米粒大小,挣扎着,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听闻的尖细嘶叫,才“噗”地散开。

三针完毕,李三针额头上也见了汗。他长吁一口气,将银针仔细擦净收回皮夹。

“邪气入脑,已化形。再晚半日,华佗难救。”他声音依旧沙哑,没什么情绪,“让他睡,明日此时,烧便退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那双赤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我爹娘千恩万谢的话堵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人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后来我迷迷糊糊睡去,一夜无梦。第二天,烧果然退了,虽然虚弱,但命保住了。只是头顶那被银针刺入的地方,留下了三个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点,摸上去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不痛不痒。

村里人知道我活过来了,来看我时,眼神却复杂。他们避开我,在我家院门口低声议论。

“瞧见没?头顶,三个针眼儿!说是引出了三条黑虫子!”

“哪是虫子,那是‘病根’!邪乎得很呐!”

“李三针那手段……啧啧,总不是正路……”

“可娃救活了不是?”

“是救活了,可谁能保证没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那药,好些方子都古怪,有些药引子,听都没听过……”

“嘘!小声点,让他听见……”

我靠在窗边,听着这些碎语,心里对那个救了我的赤脚医生,充满了混杂着感激、好奇和一丝莫名畏惧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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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彻底好了之后,能下地乱跑了,关于李三针的种种传闻,也断断续续听了很多。他是外来户,什么时候来的李家坳,没人说得清,好像村子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后山那间独屋里住了。村里人得了疑难杂症,郎中摇头的,往往会被悄悄抬去他那里。他治病,从不说病因,也极少开方子,常常就是几根银针,或者一碗颜色可疑、气味刺鼻的药汤。有时能救回来,有时也无力回天。救回来的,村民感激之余,又会对他用的那些“邪门”方法心生恐惧;没救回来的,那“邪医”的名声就更坐实了几分。

他收费也怪,有钱给几个铜板也行,没钱拎只鸡、拿几个鸡蛋也能抵,有时甚至只要一捆柴火。他常年赤脚,据说那双脚底板厚得像牛皮,冬天踩在雪地里都不见红。

我曾远远见过他几次。他背着药篓,独自走在山路上,背影孤直。村里孩子都被大人告诫,不许靠近李三针的屋子,说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只有一次,我割猪草时在村后小河沟边撞见他在洗药。他看了我一眼,那深井似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尤其是扫过我头顶时,我感觉那三个小点微微发热。他没说话,继续低头洗那些奇形怪状的草根。我吓得拎起筐子就跑,一口气跑回村里,心还在怦怦跳。

日子就这么过去,关于那场高烧和那三针的记忆,渐渐被日常的琐碎覆盖,变得模糊。直到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