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我高烧垂死,赤脚医李三针用三寸银针从我头顶引出三条黑虫。
村民都说他是邪医,我却活了下来。
那年瘟疫横行,李三针在村口熬煮药汤,药香七日不散。
第七日深夜,药罐突然炸裂,李三针也随之倒地,手中紧握半张药方。
全县瘟疫奇迹般消退,而他的尸体在当晚化作无数银针飞向夜空。
二十年后,我接过那半张药方,才发现上面写的根本不是草药名——
“一命换万命,此乃医者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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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李家坳的那场高烧,几乎把我从人世间拽走。
记忆是滚烫而破碎的,像一块被烈火烧灼的瓦片,只剩下灼人的片段。我只记得自己被裹在厚厚的、带着霉味的棉被里,身体却一阵阵发冷,冷得牙齿打颤,视野里是昏暗的屋顶椽子,扭曲旋转。爹娘的脸在油灯的光晕外模糊不清,他们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嗡嗡作响的膜,充满了绝望。
“没气了……都快没气了……”接生婆带着哭腔的声音。
然后,木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股冷冽的、带着泥土和草药气息的风灌了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门口,遮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
“李三针!”有人低呼,声音里带着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样子。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一张脸被山风和岁月刻满了深深的沟壑,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口深井,映着跳动的油灯火苗。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子沾着泥点,脚上是一双磨得几乎没了底子的草鞋——赤脚李三针,村里人背地里都这么叫他,带着点怕,又带着点离不开的依赖。
他没理会我爹娘惶恐又带着期盼的眼神,直接坐在炕沿。一只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那冰凉触感让我灼热的皮肤一阵战栗。他的眉头拧紧了。
他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又捏开我的嘴,最后目光定格在我头顶。他沉默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磨得油亮的皮夹,展开,里面是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最长的那根,怕是有三寸余,针尖在昏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按住他。”他的声音沙哑,不容置疑。
我爹娘赶紧上前,死死按住我的手脚和身体。我那时已没什么力气挣扎,只是恐惧地看着那根最长的银针逼近我的头顶。
针尖刺入的瞬间,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刺痛,直透骨髓。我猛地一抽,却被大人死死按住。李三针的手指稳定得不像活人,捻动着银针,缓缓向下。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那针孔里往外抽离。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息都像是在煎熬。忽然,李三针捻针的手指一顿,猛地向外一提!
针出来了,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缠绕在针尖上。那黑线一离开我的身体,竟像活物般扭动了一下,随即消散在空气里。
我爹娘倒吸一口冷气。
李三针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针,以另一种刁钻的角度,刺入。同样的捻转,同样的提拉,又一缕黑气被引出,这次似乎更粗壮一些,消散时带着一股极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