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叩首,坚定而决绝。
“我向山神祈愿,许我阿妈平安,让她逃出大山!”
“这是阿稚梦中所愿,亦是阿稚心中所祈!”
阿稚……这是她的名字吗?
“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我感受到一股无形的纽带在我与她之间建立。那微薄却纯粹的信仰之力,开始缓缓流入我干涸的神体。与此同时,我残存的神识脱离神像,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附在了她的身上。
我必须借助她的身体,才能行走于世间,才能完成她的愿望。毕竟,我现在的力量,连显化一个模糊的虚影都极其困难。
初次操纵人类的躯体,感觉异常陌生且笨拙。我扭动了几下脖颈,关节发出生涩的“嘎达”声。这具身体因为长期的劳累和饥饿,十分虚弱。我适应了片刻,才开始歪歪扭扭地向着山下走去。
一边走,我一边读取着这名为“孟稚”的女孩的记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大多是灰暗、压抑、充满苦痛的碎片。
在这个封闭、落后、仿佛被时代遗忘的山村里,她不被允许拥有“孟稚”这个名字。村里人都叫她“赔钱货”,或者“刘家的野丫头”。她的父亲,刘老二,一个嗜酒、赌博、粗暴的男人,视她如草芥。她的奶奶,一个刻薄的老妇,常骂她是“白吃饭的”。
而她生命中唯一的光,来自她的母亲。
一个被拐卖到这个山村的女人。
从记忆里,我知道了她母亲有一个很美、很温柔的名字——孟梦。她是小孟稚在这黑暗地狱里,唯一的美梦。
阿妈会在刘老二和恶毒婆婆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教她识字。用的是一本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残破不堪的旧字典。阿妈会用地上的树枝作笔,泥土作纸,一遍遍地教她写“山”、“水”、“人”、“梦”,还有她自己的名字——“稚”。
阿妈会用极其轻柔、带着异乡口音的声音,给她讲述山外面的世界。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大楼,有川流不息的汽车,有灯火辉煌的夜晚,有能装下无数知识的学校和图书馆,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自由自在地奔跑……那里的人们,不用为了一口吃的而争抢,不用因为生为女孩而遭受白眼和打骂。
“阿稚,你要记住,这里不是你的世界。”阿妈总是紧紧搂着她,声音哽咽却坚定,“你一定要逃出去,替阿妈看看外面的天空,替阿妈……自由地活一次。”
这些话语,如同种子,深埋在孟稚幼小的心田。随着年岁渐长,种子发芽,长成了名为“逃离”的执念。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她们被严密的看守着。刘老二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对自己买来的、或是像孟稚这样生下的“外来种”的女人,看管得极严。稍有反抗,便是拳打脚踢,甚至关进黑屋,断水断食。村子里的人互相包庇,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就在不久前,刘老二为了凑赌资,收了村里五十多岁的光棍王老三一笔丰厚的彩礼,决定将刚满十六岁的孟稚嫁过去。王老三在村里以脾气暴戾著称,前一个买来的女人,据说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婚期,就定在三天后。
绝望之下,孟稚想起了深山里的那座破旧山神庙。那是她一次上山砍柴时偶然发现的,成了她唯一可以短暂逃离、倾诉秘密的净土。以往,她只是来这里偷偷诉说对阿妈的心疼和对未来的迷茫。而这一次,她带着最后的、燃烧生命般的恨意与祈求,唤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