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听着听着,又开始走神。我要找的人,会不会也像老奶奶的孙子一样,喜欢吃红烧肉?会不会也背着书包,在学校里吵吵闹闹地跑?他会不会也有一双爱笑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月牙?我试着在脑子里勾勒他的样子,可画面刚要成型,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只剩下那个蓝白校服的侧影,固执地留在眼前。

“姑娘,到站啦!”

老奶奶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她的手心很粗糙,带着老茧,却很暖和,像小时候奶奶牵着我的手。我才发现公交车已经停在了一个简陋的站牌前,站牌是用两根木头柱子搭的,上面钉着一块蓝色的铁皮,铁皮上用白色油漆写着“同济中学”四个字,油漆掉了大半,“同”字的竖钩断了一截,只剩下半截笔画悬在那里,“济”字被雨水洇得发蓝,右下角还沾着一块褐色的污渍,透着股岁月的沧桑。站牌旁边长着几丛狗尾草,穗子垂下来,扫过我的裤脚,有点痒。

我站起身,怀里的笔记本被我攥得紧紧的,指尖都泛了白。塑料封皮被手心的汗浸湿,有点滑,我又往紧了握了握——这是我身上唯一的线索,不能丢。我能感觉到笔记本里夹着什么东西,硬硬的,在扉页和第一页之间,像是一张卡片,可我不敢拿出来看,怕那点仅存的线索也会消失。

老奶奶提着塑料袋走在我前面,塑料袋里的瓜子壳已经堆了小半袋,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下车时她还回头冲我挥了挥手,头巾上的山茶花晃了晃,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姑娘,找不到路就问人,学生娃娃都热心着呢!要是看到我孙子,就说奶奶明天送红烧肉来!”

我点点头,跟着她下了车。脚刚沾到地面,就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太阳还挂在天上,金灿灿的,可风里却带着点凉意,像是从树叶缝里滤过的,裹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边沾了些黄土,鞋头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不知道是在哪里蹭到的。这双鞋很旧了,鞋底的纹路都快磨平了,可我却觉得很熟悉,像是穿了很多年。

道路两边的白杨树比车上看到的还要高大,枝叶茂密得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把整条路都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金色的网,网住了飘落的树叶和细碎的草屑。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双肩包,三三两两地走着。有的在讨论刚上完的数学课,说最后一道大题太难了,班里只有两个人做出来;有的在分享口袋里的糖,把水果糖的糖纸剥得“沙沙”响;还有的在追逐打闹,书包在背上晃来晃去,笑声顺着风飘进耳朵里,像一串清脆的铃铛,撞得人心尖发颤。

这就是同济中学啊。

我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怀里的笔记本好像有了温度,烫得我手心发慌,甚至能感觉到里面那本硬硬的东西在轻轻硌着我的肋骨。我隐约记得,我要找的人就在这所学校里,可他在哪个班?他长什么样子?除了扉页上那个模糊的侧影,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试着回忆他的声音,却只听到耳边的风声和学生的笑声,那些声音搅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我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