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钻进鼻腔深处,刺得林晚灵魂发颤。她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躯体——那是刚死于三胎大出血的自己,胸口处的白布还浸透着未干的暗红,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血花。
病房门口,十岁的大女儿林薇被张建军粗暴地拽着胳膊,小脸上没有半分丧母的悲伤,只有被惊扰午睡的不耐,眉头拧成了小疙瘩。张建军背对着病房,对着手机吼得唾沫横飞,声音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妈,人没了!又是个丫头片子!白白搭进去三万多手术费,全打水漂了!”
听筒里立刻传来老家婆婆尖酸刺耳的啸声,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丧门星!真是个丧门星!生不出带把的就算了,死都死得不安生,白花我们张家的血汗钱!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建军休了她,换个能生儿子的!”
“我知道!”张建军不耐烦地挂了电话,一脚踹在墙角的塑料垃圾桶上,桶里的输液管和棉签散落一地。他啐了一口,满脸阴鸷:“娶了这么个废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十年供她吃供她穿,连个传宗接代的种都生不出来,死了都嫌占地方!”
林晚的灵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要碎裂。她想冲过去撕烂张建军的嘴,想问问他,这十年她辞掉高薪的财务工作,在家洗衣做饭、带娃持家,难道就只值一句“废物”?可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张建军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年、付出了十年的男人,用最刻薄的语言践踏她的生命。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薇突然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却淬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爸,我早就说她没用吧?你看,连生孩子都能出意外,还让我们花这么多冤枉钱。以后再也不用看她天天围着灶台转了,烦都烦死了。”
张建军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难得缓和了些:“还是薇薇懂事。等处理完她的后事,爸就回老家找个能生儿子的,给你添个弟弟,咱们张家不能断了香火。”
“嗯!”林薇用力点头,小眼神扫过手术台时,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她早就该走了,天天在家只会做饭洗衣服,连辅导我作业都不会,一点用都没有。上次我想要个新书包,她还说省钱给弟弟攒奶粉钱,结果弟弟也没生出来,钱也没了。”
张建军正想附和,手机又响了,是他姐姐张红霞。电话一接通,尖利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弟,你可别气坏了身子!那女人走了正好,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这几万块就当买个教训,赶紧回老家托人打听,找个年轻力壮、能生养的,咱们张家必须有后!”
“知道了姐,”张建军揉着眉心,语气烦躁,“我这就联系老家的亲戚,尽快把这事定下来。对了,她爸妈那边你去说医生,就说她突发意外,别让他们来医院闹,晦气!”
林晚飘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她想起自己的爸妈,当年她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张建军,说他老实可靠、会对自己好。爸妈无奈之下拿出毕生积蓄给她凑了嫁妆,临走时妈妈拉着她的手哭着说:“晚晚,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爸妈永远等着你。”可她为了所谓的“家庭完整”,为了在张家人面前争口气,硬是咬着牙熬了十年,连过年都很少回娘家,怕爸妈看出她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