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被子,在角落里找到一根别人丢下的生锈铁钉。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我在一根木头柱子上,深深地划下了一道痕。
这是第一天。
没过多久,麻烦又找上了我。
二哥张伟红着眼睛冲进柴房,一把夺过我那本翻烂了的旧书,翻来覆去地抖。
“我买游戏点卡的五块钱不见了!肯定是你这个小偷拿了!”
我拼命摇头:“我没有。”
舅妈立刻冲了进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还敢犟嘴!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们家从你来了就没安生过!”
她开始搜我的书包,把我那几件破烂衣服全抖了出来,一无所获后,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那阵疼痛。
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睁开眼,看到一直沉默的大哥张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拦住了舅妈的手。
他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到厨房的米缸前,伸手进去,在米缸深处摸索着。
片刻后,他拿出了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手里躺着的,正是我那枚失而复得的珍珠发卡,发卡下面,压着一张五块钱的纸币。
二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是他自己藏起来,却忘了地方。
他恼羞成怒,还想狡辩:“我……”
“够了。”
大哥第一次开了口。
二哥瞬间噤了声。
舅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收回了手。
那晚,月光很好,从柴房的破洞里漏下来,刚好照在我蜷缩的角落。
我摸着柱子上那道刻痕,用那枚铁钉,又在上面添了几笔,让它变得更深,更清晰。
月光照在我脸上,没有泪,只有一股不属于我这个年龄孩子的坚毅。
我抱着膝盖,对着那根冰冷的柱子,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迟早有一天,我要带舅舅,离开这个角落,走到太阳底下。”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顿住了。
是舅舅。
我闻到了烤红薯的香甜味道,他应该是想悄悄塞给我吃的。
可他停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我听到一声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噎。
然后,脚步声远了。
门缝下,那个滚烫的红薯。
02
舅舅塞给我的烤红薯,我分了一半藏在枕头下,准备留给明天。
但第二天,我没能吃上。
天刚亮,我那个许久不见的生母,竟破天荒地找上门来,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热情笑容。
“珠珠,妈想你了,回家吃顿饭吧。”
舅舅眉头拧成了疙瘩,但对着她那张“慈母”的脸,拒绝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我被她拉着,坐上了回“家”的拖拉机。
那个所谓的家,饭桌上摆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
我的亲弟弟宋东,正抓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而我的位置前,只放着一个干硬发黑,边缘带着霉点的馒头。
生母夹了块鸡肉放进宋东碗里,这才仿佛刚看见我,假惺惺地把桌上唯一一个点缀用的煮鸡蛋推到我面前。
“珠珠快吃,女孩子吃那么好干嘛,以后都是别人家的。”
我目光落在那个鸡蛋上。
蛋壳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缝,像是对这份虚伪亲情的无声嘲讽。
我没有碰那个鸡蛋,也没有碰那个霉馒头,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那顿饭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