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雪花砸在脸上,又冷又疼。
我妈攥着我的手腕,把我往前一推,塞进舅舅那辆破旧的三轮车里。
“哥,珠珠就交给你了。”她把一沓攥得发皱的钱塞到舅舅手里
“这是五百,以后……别让她来找我了。”
五百块,像是卖掉我的票据。
舅舅刚卖完米,车斗里还残留着米糠的粉尘味。
他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缩在角落的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是干啥!孩子这么小!”
我妈没理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里。
很快,舅妈闻讯赶来,她叉着腰,隔着三轮车的栏杆瞪着我。
“宋红梅这个贱人!自己不要的赔钱货扔给我们家?我们家有两个儿子要养,哪有闲饭喂她!”
她的话像刀子,扎在我身上。
我不敢看她那张写满嫌恶的脸。
我妈并没有真的消失。
三天后,她又来了,脸上带着笑容。
“珠珠,妈带你去买糖吃。”
糖。
这个字眼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
我迟疑地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眼正在院子里磨着打米机零件的舅舅。
舅舅冲我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去吧,跟你妈去。”
我信了。
可车子越开越偏,根本不是去镇上小卖部的路。
车里除了我妈,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浑身发毛。
我妈小声跟他们说:“五千,不能再少了,这丫头片子机灵,养大了肯定能干活。”
童养媳。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去买糖,这是要把我卖进另一个深渊。
我疯了一样去抓车门,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死死按住。
“放开我!我要找舅舅!”
“老实点!”
就在这时,车后传来一阵蹬车声。
是舅舅!
我车窗看到,舅舅骑着那辆破三轮,在坑洼的乡间土路上玩命地追。
雪花和泥点溅了他一身,他整个人像是个泥猴,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人贩子也发现了他,骂了一句“妈的”,猛地踩下油门。
车门“砰”地一声准备关死。
突然我头上那枚珍珠发卡——舅舅前几天看我头发乱,花两块钱给我买的,上面那颗塑料珍珠已经有些泛黄——恰好被甩了出去,死死卡在了门缝里。
“咔哒!”
一声脆响,车门留了一道指头宽的缝。
就是这几秒的耽搁,舅舅的三轮车猛地撞了上来。
他从车斗里摸出那把修车用的扳手,通红着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撬向门缝。
“给老子开门!”
车门被他撬开。
他一把将我从车里拽了出来,紧紧搂在怀里。
我忘了哭,也忘了叫,只是死死抓着他满是机油和米糠味道的衣襟。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舅妈更加刻薄的咒骂。
“为了个外人,你还敢跟人动手?你不要命了!”
舅舅一言不发,默默地收拾着我蹭在他身上的泥水印子。
舅妈指着院子角落里那间堆满杂物的柴房,把一床又硬又薄的破棉被扔在地上。
“以后睡这儿,别脏了我儿子们的屋!”
柴房里一股霉味和木屑味,阴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