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凉玉为他斟满酒,低声接话:
“皇上本想塞个心腹进来搅局,奈何今日朝堂乱成一锅粥,最后阴差阳错,反倒选了个最不成器的来主理此案。”
周叔叔捋须再次大笑:“他这是宁可这案子查不明白,也绝不能让它查得太明白啊!”
自那日后,我成了相府乃至整个计划中重点保护的对象。
周凉玉亲自带我走遍大理寺各个官署,陪着我将当年所有证词一一重新录毕。
返回仙月楼的马车上,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随时护我周全,又不至于惹来闲言碎语。
刚踏入酒楼后院,他便瘫进圈椅里,官服腰带勒出的腰线都有些歪了,全无朝堂上的冷厉模样。
“月如,我饿了,想吃鲜肉包子。”他仰着头,语气竟带着几分耍赖。
见我没立刻动作,他又笑嘻嘻地补充:“就要你六岁那年做的那种,皮薄得能透出馅儿油光的那种。”
我顿了顿,有些无奈:“周少卿就不能换点别的?我是厨神之女,不是只会做包子的‘包子西施’。”
周凉玉抬起头,那双总是锐利审视罪囚的眸子,此刻竟映着夕阳,流露出一种近乎少年般的执拗。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声音忽然低了些许:
“这肉包,不仅能填饱饥饿的肚子,更填补了我这十多年来的惦念。”
我一直以为,他待我,是兄长对小妹的照拂。
一如当年周叔叔与我父亲,月下对酌时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危难来临之际,则是可托付生死的至交。
9.
我将刚出笼的包子端到周凉玉面前,蒸腾的白气瞬间模糊了他含笑的眉眼。他正要伸手接过,一声巨响猛地炸开。
门扇被人狠狠踹开,顾非踉跄着闯了进来。
他浑身酒气,袍袖凌乱,发冠歪斜,曾经清亮的眼眸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盯住我们。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璧人。”
他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步履不稳地走到我面前,俯身嗅了嗅盘中的包子,随即猛地挥袖将其打翻!
瓷盘碎裂声刺耳,白胖的包子滚落一地尘埃。
周凉玉瞬间起身,剑柄已精准抵住顾非咽喉,声音沉冷:“顾将军,请自重。”
顾非却浑不在意那冰冷的威胁,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
“跟我回去!”
“放手!”我吃痛挣扎,腕上立刻浮现一圈红痕。
周凉玉眸光一寒,收剑换拳,左拳重重击中顾非胸口:“这里容不得你撒野!”
顾非闷哼一声松了手,却仍像困兽般死死瞪着我:
“段月如!你真以为攀上他们就能翻案?你在山里住了十几年,根本不懂外面世道的残酷!我不怪你天真,我只怪这些满嘴仁义的东西,根本是要拿你当棋子!”
周凉玉将我护在身后,身形稳如山岳,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顾将军,你醉了。你们已和离,再无瓜葛。”
“我没醉!”顾非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得破碎,“那和离书不是我写的!是公主逼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周凉玉紧绷的手臂示意他让开。我上前一步,直视顾非通红的眼睛:
“顾非,暂且不提公主。我只问你,我为你种了五年甜瓜,我们重逢那日,你可曾有过一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