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棚搭在单小子家院当中,是用松木杆和乌拉草编的帘子搭的,棚顶铺上了油纸,怕雪水漏进去——东北有传下来的“雨打灵,辈辈穷”的说法,就算是雪也得防着。棺材是单老蔫十年前就备好的红松料子,厚实得能抗住山里的潮气,此刻敞着盖子,里面铺着晒干的乌拉草,单老蔫的尸体就躺在上面,脸上盖着张黄裱纸。
棺材搭在两条长凳上,头朝里脚朝外,棺材前方有个小供桌,上面点着一盏长明灯(用玉米面拌上麻油,棉线做灯芯,老人们传下来的一种长明灯制法),按规矩得昼夜不熄,说是给亡人照路的,不能灭。还供着“倒头鸡”和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些苹果。王老三还特意叮嘱:“夜里都机灵着点,别让猫狗啥的靠近,尤其是猫,那玩意有九条命,那畜生身上带的阳气冲了尸气,能引着死人换气诈尸,容易出怪事。”还往棚角堆了半捆稻草,说真出事了就用这个盖尸体。
第一天白天还算安稳,来吊唁的屯邻们络绎不绝,都给单小子家塞点烧纸或几块钱的奠礼。单小子跪在灵前,见人就磕头还礼,啵咯盖(膝盖)都跪出了红血印,脑门也磕出紫黑色的印记。太阳刚落山,单小子隔壁县城的老舅带着一家子人赶着马车,前来了吊唁,还带来了半扇野猪肉和一筐白面馒头,说是给帮忙的人改善伙食。一进院子里,王老三引导单老蔫亲戚们开始了跪拜、上香、敬酒等环节,还念诵:“一分香敬天地,二分香敬过往神灵,三分香亡人自受。头杯酒尽忠,二杯酒尽孝,三杯酒忠孝都做到……”
晚饭在院外搭了个灶台,炖着酸菜野猪肉,蒸了好几屉馒头。帮忙的屯邻们忙活了一天,早就饿坏了,围着灶台狼吞虎咽吃着晚饭。守灵的本是屯子里的两个小伙子,见大家吃得热闹,也馋得慌,其中一个叫李三歪(因为小时候腿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所有屯子里的人就习惯叫他李三歪)的挠挠头:“就走开一会儿,吃口热乎的就回来,应该没啥事。”另一个叫三毛子的犹豫了下:“王老三可说了不让离人啊,能行吗?真出点啥事咋整……”话没说完就被李三歪拽走了:“哪那么多讲究,这大冷天的,狸猫狗都躲在窝里热乎呢,别受着罪了……”
两人刚端起碗,就听见灵棚里“咕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棺材板上。李三歪嘴里的馒头还没咽下去,含糊着说:“啥声?棚子塌了?”三毛子脸一下子白了:“坏菜了,是不是猫狗啥的过去了……”话没说完,就看见一只黑狸猫从灵棚里窜出来,顺着墙头消失在暮色里。
“不好!这两个小崽子坏事了……”王老三正好端着碗过来,看见黑狸猫就跺了脚,扔下碗往灵棚跑。众人也跟着跑了过去,刚到棚口就听见棺材里传来“砰砰砰”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木板。单小子吓得腿都软了,被旁边的人扶着才算站稳。
突然,棺材里的尸体猛地动了一下,盖在脸上的黄裱纸飘到了一边,露出单老蔫蜡黄的脸。紧接着,更吓人的一幕发生了——单老蔫竟然慢慢坐了起来,双眼圆睁着,却没有一点神采,直勾勾地盯着棚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