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沉滞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顾凝想后退,脊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的木板上,无路可退。
那双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爆开。
冰冷得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手,猛地扼上了她的喉咙,力道大得瞬间剥夺了她的呼吸。
顾凝徒劳地抓住他的手腕,那手腕瘦得硌人,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磨着血沫,“你为何……对东虏布防……如此熟悉?!”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她刚才情急之下无意识喃喃出口的那些分析!
顾凝的脸因为窒息迅速涨红,眼前开始发黑,她拼命蹬踢着双腿,却够不着地。
“我……我……”她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
那人的脸凑近了些,眼底的血红和疯狂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不仅仅是对清兵的恨,那是一种濒临绝境、对一切无法理解事物的极致警惕和毁灭欲。
“你不是嘉定人……你这口音……这衣着……”他的手指收紧,顾凝开始翻白眼,意识逐渐剥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时,喉咙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她瘫软在地,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大口大口呼吸着混合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
那人踉跄着后退半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杀意、无法理解的困惑,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能压垮人的绝望和挣扎。他沾满血污的手剧烈颤抖着,似乎想再次抬起,又最终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抠进掌心的伤口里,渗出血珠。
柴房外,风声鹤唳,那攻城的撞门声,一下,又一下,如同敲响末日的丧钟。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困兽受伤般的嗬嗬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挤出来,带着濒死的喘息和不容错辨的凛冽杀机:
“你……究竟……是谁?!”
顾凝的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声。死亡的阴影尚未从眼前完全散去,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疯狂与绝望的眼睛近在咫尺,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上,大脑因缺氧而嗡嗡作响,却拼命压榨着每一分清醒。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她艰难地抬起手,不是反抗,而是颤抖地指向自己的嘴唇,又急切地指向散落在一旁的几块烧焦的木炭和一片相对平整的灰烬地面。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急迫的求生欲,以及一种试图沟通的疯狂示意。
黄淳耀的拳头依旧紧握,血珠从指缝间渗出,但他扼杀的动作停滞了。那极度紧绷的、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断的杀意,因为这怪异而急切的举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每一寸肌肉的颤动里分辨出最细微的欺骗。
顾凝趁着他这瞬息间的迟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截焦黑的木炭。冰冷的触感让她哆嗦了一下,但她没有丝毫停顿,用力在那片灰烬上划动。
炭条粗糙,灰地凹凸,但她划得飞快,近乎疯狂。不是这个时代的文字,而是简单、直接、跨越语言障碍的——图示!
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代表城墙,几个三角形代表清军大致驻扎的方位,箭头标示出他们巡逻的路线,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日晷图案,旁边标注着她记忆中资料显示的、敌军换防可能最为松懈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