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针。
本是他镇压北海眼的神兵，此刻竟成了锁魂之枷。金箍嵌入额头，佛力层层剥去记忆，最后一刻，他望见一名女子奔来，白骨为躯，火焰图腾在左眼燃烧。她喊着什么，声音被雷暴吞没。
然后是千年沉寂。
悟空猛然抬头，颈间骷髅佛珠发出轻响。每一颗颅骨都刻着微小符文，正是当年共工部族的祭祀文字。他从未注意，如今一眼认出。
子时将至。
佛力退散的刹那，体内水息暴涨。不再是被动浮现的记忆，而是血脉深处的觉醒。骨骼发出低鸣，仿佛有另一具身躯正在苏醒。他闭目，任洪流冲刷识海，过往一幕幕浮现：
他曾与牛魔王并肩作战，在昆仑墟外斩杀天将七十二人。那头水牛精本名刑天，虽败于争天之役，却不曾低头。他们歃血为盟，誓要掀翻这虚假秩序。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出现断层。
只知某日，牛魔王带来消息：白骨夫人已第三次化身村姑，欲夺唐僧肉。他奉佛旨前去降妖，一棒打碎白骨真身。临终前，那女子嘴角带血，却笑了。她抬起手，在他掌心划下两个字。
共工。
那一刻，心头剧痛，似有万千情感被强行剜去。但他身为斗战圣佛，不得动情，不得追问，只能看着她元灵消散，化作风中残烬。
如今回想，那不是执念，是真相的烙印。
悟空猛地睁眼，赤瞳中波涛翻滚。他抬手，掌心再现那两个字的幻影。指尖凝聚一滴水，顺着掌纹流淌，恰好覆盖“共工”二字。水光一闪，竟浮现出女子面容——苍白、凄美，左眼火焰跳动。
“你不是妖。”他低声说，“你是她。”
远处钟声响起，打破寂静。灵山早课将始，诸佛陆续登坛。但今日不同，一股无形压力自大雷音寺扩散，像是某种禁制正在收紧。
悟空不动。他知道，这是如来的察觉。
千年来，每逢记忆复苏迹象，明王即刻镇压。可今夜，水息不再退缩。它顺着经脉游走，唤醒每一寸被佛力驯化的血肉。他能感觉到，前世神格并未彻底湮灭，而是被层层封印，如同深埋地底的山岳，只待一声号令，便可撕裂大地。
他缓缓站起，金甲发出久未活动的摩擦声。额间疤痕灼热，像是有人用火钳烙进皮肉。这不是痛苦，是召唤。
忽然，颈间佛珠一颗崩裂。
灰烬飘落时，空中浮现一行古老文字：**“水归其位，神当复临。”**
这是共工留下的最后印记，藏于佛珠之内，唯有血脉觉醒者可见。
悟空仰头，望向大雷音寺方向。三十六相佛光笼罩殿宇，如来端坐莲台，手持玉净瓶，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他身上。
两人对视。
无需言语。那一眼中，有警示，有压制，更有隐隐的期待。
如来以为，一切仍在掌控。封印千年，早已磨平棱角；斩断情根，便无反叛之心。可他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正的共工，从不是靠记忆觉醒，而是当最后一丝羁绊断裂时，愤怒才真正降临。
悟空迈出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