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和沈亦舟青梅竹马,但却怨了彼此一辈子。
他怨我擅作主张,唤醒他的记忆,害他的白月光跳楼;
我怨他言而无信,说好爱我一辈子却在失忆后喜欢上别人。
结婚十年,我们冷若冰霜,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当我查出渐冻症,满城人都劝他离婚时,
沈亦舟却背着我叩完三千长阶,在佛前求了一天一夜,只盼我能活下去。
临终之际,男人抱着我枯坐了整夜,额头贴着我的脸颊,低声道:
“晚莹,这辈子我尽了对你的所有责任,若有来生,希望你别再让我恢复记忆,成全我和她。”
泪水从我眼角滑落。
我终于明白不该用年少的爱意捆绑、拖累他一生。
再睁眼,我回到找到沈亦舟的那一日。
这次,我选择放弃唤醒他的记忆,让年少时的爱人奔向他的月亮。
1
“沈先生失去了记忆,不肯跟我们回去。”
“不过我们联系了神经系统最权威的专家,很快就能让他恢复记忆。"
一模一样的对话,和上辈子我找到失踪的沈亦舟时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次,我心里没了那时的惊喜和急切。
我摇头拒绝,随后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去医院做了极为细致的全身检查。
第二件,带着渐冻症的确诊报告向沈家二老提了退婚。
沈母握着我的手直摇头,眼眶红得厉害:“这婚退不得,亦舟那么喜欢你,除了你,他不会和别人结婚......”
我没说话,只是给他们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沈亦舟望着一个在水族馆扮演美人鱼的女人,眼神温和又痴迷。
“与其逼他和我一个绝症患者结婚,不如维持现状,让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不想再拖累他。”
上一世,沈亦舟意外失踪后,我找了他整整五年。
却发现他被柳清月捡回家,两人甜蜜相恋。
我不顾沈亦舟的意愿,强制让催眠专家唤醒他的记忆。
他记忆恢复的那天,柳清月跳楼自杀了,自此我和沈亦舟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婚后十年,冷若冰霜。
直到我患上渐冻症,沈亦舟贴身照顾我七年,给我喂饭、擦身,带我祈福、求医。
可我知道,他做这一切只是基于丈夫的责任,而不是真的爱我。
强忍着眼中泪水,我哽咽道:“我和沈亦舟没有以后了。”
这一世,我不愿再重蹈覆辙。
从沈家出来,我去找了柳清月。
柳清月瞧见我的身影时,慌忙支开沈亦舟。
她急急忙忙地辩解:“不是我故意把亦舟藏起来的!”
我淡淡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
见瞒不过去,柳清月死死咬着唇,索性破罐子破摔,情绪激动起来:
“苏晚莹,我知道的,他这辈子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旦恢复记忆,他肯定会立马抛下我去找你!”
“可我从上高中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上他了啊!我爱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得到过他半分青睐,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
“我只是想让他在我身边多待几天,就几天而已!”
声音到最后,隐隐带上了哭腔。
我静静地听着,目光却透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沈亦舟身上。
男人眼眸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眼底像是酝酿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过去那个在我身边如影随形的守护者,如今成了别人身边的“恶犬”。
只等着我对柳清月有半分不利,就会狠狠扑上来,撕下我一块肉来。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清楚,重活这一世,我不能再自私地将沈亦舟捆在身边了。
我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对柳清月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只是来接你们回沈家。”
柳清月猛地一惊,不敢置信地确认:“我们?”
“对。”我点头,“你是他的爱人,若是把你留下,他肯定也不愿意跟我们走。”
“去收拾东西吧,和沈亦舟一起回沈家。”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伯父伯母也知道你,他们不反对你和沈亦舟的事。”
柳清月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拉住沈亦舟的手,冲他笑得格外开心,转身就忙着收拾东西去了。
沈亦舟这才确定我对柳清月没恶意,他抿了抿嘴,态度缓和了些:“抱歉,刚才还以为你要伤害清月。”
他的情绪好坏,全跟着柳清月走。
没人记得,从前柳清月纠缠不休时,他会烦躁地扎进我怀里,故意摆出委屈模样,催我扮成“正宫”向外宣告主权。
“晚莹要跟她们说,我只属于你一个人,语气要狠一点。”
他还会挤眉弄眼做凶相让我模仿。
最后我们总是笑作一团,滚在沙发上闹个不停。
可惜啊。
沈亦舟,再也不属于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带着两人回了沈家。
轮到介绍我身份时,众人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主动开口:“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玩伴,你以前总把我当妹妹疼。你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呢,一失忆,这事就拖到现在了。”
听着这话,屋里知道内情的人都神色复杂,沈亦舟却没怀疑,还开玩笑说:“好,等事态平稳了,哥哥马上给你找男朋友。”
2
半夜我被火光惊醒。
推门出去,就看见我和沈亦舟有关的所有东西,正在火堆里烧得正旺。
从小到大的合影、一起拿的竞赛奖状、甚至他向我表白时送的木偶娃娃......
每一件都在噼啪作响中化为灰烬。
我心口猛地一刺,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这时,沈亦舟转头看向我:“过去咱们没各自的爱人,走得近也没觉得不合适。”
“但现在清月跟我住,她瞧见这些不开心了,所以我烧了它们,你别介意。”
我死死掐着掌心,不想让沈亦舟看出我的狼狈。
“没关系。”我轻轻地回应道:“正好把我房间里的也一起烧了吧。”
我回房就把有关沈亦舟的旧物收拾出来,扔进火堆里。
火舌卷着热浪扑过来,我却觉得浑身像浸在刺骨的冰水里。
接下来的好几天,庭院里总是响着叮叮当当的拆卸声。
沈亦舟曾亲手为我栽种的满院莹子被全部铲掉,换成柳清月最喜欢的红玫瑰。
我们一起弹琴看夕阳的玻璃花房被砸烂,改建成方便柳清月运动的游泳池。
就连我们确定心意时的紫藤花架也被拆除,挖成柳清月喜爱的荷塘。
埋下荷种那天,柳清月突然在庭院拦住了我。
她高高扬着下巴,特意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
“亦舟在房间翻到这枚戒指的设计图,说一看就知道是给未来新娘准备的,就熬了好几个晚上亲手做出来,向我求婚了。”
她晃了晃手指:“你看这戒指好看吗?”
飞鸟与鱼的图案,是我从前最爱的设计。
我点了点头,语气真诚:“很好看,戴在你手上很合适。”
柳清月的脸色却蓦地沉下来:“可我不喜欢。”
“这设计图是给谁准备的,你我都清楚。”她盯着我,眼神尖锐,“你总说对亦舟无意,可他过去对你的那些心思,就是颗定时炸弹,我不安心。”
“那你想怎么样?”我问。
“我想......”
话音未落,柳清月突然猛地侧身,直直扑进了刚翻整过的荷花潭污水里!
我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向一旁,踉跄着跌在地上。
脚踝传来钻心的疼,手心磕在碎石上,火辣辣的灼烧感顺着手臂蔓延。
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沈亦舟疯了似的扎进水里。
等他把柳清月抱上岸时,两人浑身都裹着腥臭的泥水,狼狈不堪。
沈亦舟却顾不上自己,慌乱地擦去柳清月脸上的污泥,声音里全是焦急:
“清月!你怎么样?喉咙呛水了吗?眼睛疼不疼?有没有被划伤?”
柳清月缓了半天才摇摇头,瘪着嘴看向沈亦舟,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没事......就是你给我的戒指,被人扔水里了,我是去捡戒指才掉下去的。”
说着,她伸出手,戒指已然没了踪影。
“亦舟,沈家根本不欢迎我,”她哭得抽噎不止,“我们回出租屋好不好?那里至少没人欺负我......”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揪紧了沈亦舟的心。
他眼神骤然变冷:“谁扔了你的戒指?谁欺负你了?”
柳清月抿着唇不说话,只怯怯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惊惧与委屈,把暗示做得明明白白。
我捂着肿起的脚踝,难以置信地开口:
“不是我......”
沈亦舟却冷冷扫来一眼,那目光像淬了冰,刺得我浑身发冷。
“我没有抢戒指的必要......”我哑着嗓子解释。
“你自己心里清楚。”沈亦舟丢下这句话,拦腰抱起柳清月,转头给保镖递了个眼神,“谁扔的戒指,就让她亲自下水找回来。”
保镖立刻会意,架起我就往水里扔。
冬日的潭水刺骨地冷,我刚入水就冻得浑身发抖,拼命想往岸边爬,却被按住肩膀狠狠按了回去。
“苏小姐,找不到戒指,我们不能放你上来。”保镖的声音毫无温度,“想少受点罪,就赶紧找吧。
我咬着唇认命地在污水里浮沉,指尖在冰冷的泥水里一遍遍摸索。
脏水顺着袖口灌进去,冻得指尖僵硬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从天亮到天黑,直到沈父沈母快要回来时,我才终于摸到了那枚戒指。
我攥着戒指,一步步挪到沈亦舟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沈亦舟打开后,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这次就算了,以后离清月远一点。”
话音落,他手心一翻,那枚戒指被轻飘飘地扔出了长廊窗外,坠入沉沉夜色。
“清月不喜欢这个款式,我会给她重新设计。”
我看着那枚自己拼尽全力找回的戒指消失在黑暗里,扯了扯嘴角。
也是,他既已认定过去是负担,自然容不下这枚带着旧痕的戒指。
3
尽管沈父沈母对柳清月始终存着心结,但架不住沈亦舟的坚持。
他们终究还是捏着鼻子,开始精心操办订婚宴。
这场订婚宴办得极尽奢华,宾客们总时不时看向我。
“苏晚莹真惨,自己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爱人结果要和别人结婚。”
“他俩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当初我们都觉得他俩能成,谁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我要是苏晚莹,铁定给那渣男贱女一人一耳光,哪还有心情来赴宴。”
这时柳清月身着顶级奢牌礼服,款款走向宴厅中心。
沈亦舟牵着她的手,眸子里的柔光几乎要溢出来。
“诸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褪去平日的漫不经心,透着矜贵的清越,“容我为大家郑重介绍......”
可话音未落,宴会厅的灯光突然集体闪烁两下,随即彻底熄灭。
黑暗中,桌椅碰撞的脆响混着众人的尖叫,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我下意识往角落退了两步,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猛地捂住我的口鼻。
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我拼命挣扎,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耳边只剩震耳欲聋的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传来柳清月刻意压低的嘶吼声:
“该死的!谁让你们在订婚宴动手的!”
“我只让你们绑我,把锅甩给苏晚莹,谁让你们把她也带来的?”
“蠢货!就算演得再真,这尾款你们也别想要了!我的计划全被你们搅黄了!”
我的意识渐渐回笼,瞬间理清了头绪。
又是柳清月陷害的把戏,只是这次好像和她预期的不一样。
刚才挣扎时,我摸到对方腰上有枪套,这伙人绝不是柳清月找来的小混混。
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绑匪老大的声音很是熟悉。
好像是前不久在商业对战中,被沈亦舟逼到绝境的死对头。
许久后,绑匪终于拨通了视频电话:“姓沈的,一个是与你青梅竹马二十年的前情人,一个是你失忆后认定深爱的爱人,你会救谁?”
沈亦舟面上维持着镇定,视线触及柳清月肩头的红痕时却骤然失了分寸:“你敢动清月一根头发,我让你们孟氏全员陪葬!”
我闭着眼,眼眶突然控制不住地酸涩,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其实没什么好期待的,我早该料到沈亦舟的选择。
绑匪突然哈哈大笑,“你还真以为我会给你选择啊?!”
话音刚落,我便被拖拽着塞进玻璃箱,身侧紧紧挨着一具温热的身体。
装着我们的玻璃箱被狠狠抛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箱底坠着石块,正加速下沉。
我迅速脱下高跟鞋,用坚硬的金属鞋跟狠狠砸向玻璃面!
激流卷着玻璃碎片划破四肢,我咬紧牙关将昏迷的柳清月拖出箱体,奋力向水面游去。
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我已近乎力竭,却不敢停歇,连忙将柳清月推上一块浮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你要好好活着。”
你活着,他这辈子的执念才算有了归宿。
我正托着浮木往岸边游,该死的渐冻症突然发作,手臂瞬间失去知觉。
我无力地向深海沉去。
望着水面泛起的粼光,我缓缓地闭上眼。
算了,就这样吧。
意识彻底消散前,我恍惚中看到有人拼尽全力向自己伸出手,是幻觉吗?
4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护士激动地凑上前来:“太好了!你总算醒了!都昏迷两天了!”
“再不醒,医院都要因为你身份不明停掉抗生素了!肺部感染一停药,病情会反复的!”
我哑声开口:“我昏迷的时候,没人来看过我吗?”
“没有哦。”护士叹了口气,“你也太可怜了。那天跟你一起送来的女生,不过呛了几口水,她男朋友立刻安排了VIP套房,寸步不离地守着。”
我先是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
恰好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晚莹。”
我猛地抬头,看清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时,眼泪瞬间决堤。
“联系不上你,我就自己找来了。”
男人走到床边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大手轻抚着我的头发,“走,跟哥哥回家。”
哥哥抱着我坐上直升机。
私人飞机冲破云层,朝着异国他乡决绝飞去。我擦干最后一滴泪,望着舷窗外的天际,在心里轻声告别:
沈亦舟,我成全你和柳清月的幸福。
从此,我们再也不相见。
第2章 2
5
全院都在传,那位沈总为了确认柳清月有没有落水后遗症,把世界各地的心理精神科泰斗都请来了。
柳清月诊疗完,娇滴滴地说要分梨给沈亦舟吃。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和讨饶:“分梨不好。”
“清月,我不想和你分离。”
话音刚落,沈亦舟脑子里跳出一段不相干的回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
微风拂过窗边的风铃,叮叮当当的,还卷着紫藤花的香气。
女孩咬了口递到嘴边的梨子,吃得津津有味,随手就把吃剩的半块塞进了他嘴里。
等回忆里的他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心碎了一地:
“梨子分着吃会分离,你竟然想和我分离!”
女孩被他这夸张的样子惊得瞪大了眼睛,可她的脸像是蒙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沈亦舟,你就这么害怕和我分开呀?”
“当然,而且我永远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沈亦舟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正因为这段回忆突突直跳。
回忆里的自己,对那个女孩有着近乎执拗的珍重。
仿佛只要松开她的手,往后余生就会被一场永远不会停的大雨浇透。
沈亦舟心里有些发慌。
这个人会是谁?
是——苏晚莹吗?
熟悉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好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离他而去。
他想起订婚宴上的那场绑架。
苏晚莹和柳清月被扔进海里的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跳进了水里。
他看见苏晚莹拖着柳清月浮出水面,把柳清月推上浮木,自己却像断线的风筝,径直往深水里沉。
理智告诉他,该先救柳清月,那是他的未婚妻,他救自己的爱人,天经地义。
苏晚莹身边有手下,会有人救她,她不会死。
可当身体离柳清月越来越近时,本能却拽着他的手,往那片深不见底的蓝色伸去。
这不对。
沈亦舟告诉自己。
就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沈父沈母,甚至苏晚莹自己都亲口说过,他一直把她当妹妹,苏晚莹也不该对他这么重要。
可如果,那段突然冒出来的记忆里的人,真的是苏晚莹呢?
那她于他而言,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沈亦舟猛地站起身。
身后的椅子被带得发出“刺啦”一声巨响。
对上楼心月疑惑的眼神,他抿了抿唇:“我去看下苏晚莹。”
刚迈出两步,衣角就被轻轻拽住。
沈亦舟低头,撞进柳清月一双泛红的眼:“亦舟,你去找苏小姐,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不解她突如其来的委屈,却还是放柔了声音:“别怕,我只是找她确认些事。”
沈亦舟是想起什么了吗?他要是真去找了苏晚莹,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好吗?
她不敢深想,只能蹙着眉,声音发颤:“我头好痛......”
沈亦舟几乎瞬间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却还是顺着她的意,任由她扑进怀里,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按铃叫医生。
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好几次。
每当他流露出找苏晚莹的念头,柳清月总会用装病转移他的注意力。
次数多了,沈亦舟渐渐品出味来。
柳清月在怕苏晚莹。
可如果苏晚莹真的只是他的青梅竹马,柳清月何必紧张成这样?
纷杂的思绪缠成一团乱麻,他甚至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又被自己迅速掐灭。
若过去真的爱过苏晚莹,她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和柳清月在一起?
他沉默着拨开柳清月额角的碎发,看着她不住颤抖的眼睫,心知她根本没睡着。
明明柳清月才是他认定的此生挚爱,就算找苏晚莹问清了关系又能怎样?
不过是惹清月伤心罢了,不值得。
6
沈亦舟打定主意,再没提过找苏晚莹的事,依旧像从前那样对柳清月体贴入微。
只是理智越冷静,思绪就越容易不受控制地飘远。
如果苏晚莹真是过去的爱人,那他爱上柳清月,对苏晚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又一次走神时,柳清月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故意用娇嗔的语气抱怨:“亦舟,你又不听我说话!是不是不爱我了?”
沈亦舟很快回神,抿着唇:“抱歉。”
“那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他诚实地摇头。
柳清月无奈道:“我最近总做噩梦,我们去淮山的寺庙清修一阵子吧?听说那里的平安福很灵,求一个我就不做噩梦了......”
沈亦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去了淮山寺,沈亦舟特意为柳清月请了串开过光的佛珠。
根据寺庙规矩,供奉者亲手将装着佛珠的平安符挂上悬崖最高峰,才算圆满。
“我会安全回来。”他安抚地拍拍柳清月的肩。
沈亦舟将平安符咬在口中,检查好腰间的安全绳,赤手攀着湿滑的崖壁向上爬。
离地十米时,还能听见柳清月带着哭腔的叮嘱。
五十米,风声淹没了所有声响。
一百米,记忆里的碎片却突然炸开——
“沈先生过去总为苏小姐准备这些,又是布置满院紫藤花,又是放几千盏河灯,收拾起来可累坏我们了......”
那是沈家老佣人的闲聊,当时只当耳旁风,此刻却字字清晰。
终于爬到崖顶,他松了口气,将平安符仔细系在崖边的老松树上。
转身准备下山时,腰间的安全绳突然传来“咔”的脆响。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沈亦舟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像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坠下去!
水库的深绿瞬间吞没了他,窒息感包裹而来的刹那,混乱的水面上,几盏荷花灯的影子晃过眼底。
记忆的闸门轰然炸开。
是朦胧的夜色,漫天孔明灯映亮了女孩含泪的眼,成千上万盏河灯在水面铺成流动的银河。
“你总说生日在月初,看不到月亮,”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后没有月亮也没关系,我给你放一片银河。”
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指尖触到的温热,烫得他心脏发疼。
沈亦舟在水里拼命挣扎,不是为了呼吸,而是想拨开那层迷雾,看清那张脸。
脑仁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他蜷缩起来,却死死不肯松开那点清明。
很久很久,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终于看清了。
那双含泪带笑的眼睛,属于苏晚莹。
“晚莹......”
他喃喃着,被水吞没的瞬间,所有被尘封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脑海。
7
来到国外这些日子,从最初的水土不服到如今的渐趋安稳,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继兄顾延昼将我照顾得很好,陪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按医嘱制定的食谱精确到每克分量,连我随口提过想吃家乡的腌笃鲜,他都能找遍唐人街买到笋干和咸肉。
顾延昼的厨艺是被时光磨出来的。
多年前父母那场车祸后,我哭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吃饭,是刚成年的他笨拙地系上围裙,对着食谱一点点学做我爱吃的菜。
那时我抱着妈妈留下的兔子玩偶不肯撒手,夜夜哭到枕头湿透,他沉默地收拾好父母的遗物,一边扛起苏家的重担,一边把我护在身后,又当兄又当父,硬生生撑起了我的全世界。
在顾延昼身边的安全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看见邻居家孩子堆了一排戴红围巾的雪人,圆滚滚的样子憨态可掬,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我也想去玩雪。”
我眼巴巴地瞅着面前一派沉静的兄长。
顾延昼从不限制我的自由,可每次我独自出门,他眼底藏不住的担忧总让我不忍。
于是我赶紧补充道:“我今天精神很好,你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堆雪人好不好?”
顾延昼放下手里的牛奶,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好。”
在我兴冲冲往门外冲时,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领,把人拽了回来。
“围巾带上。”
话音未落,厚厚的围巾已经绕上我的脖子,防寒手套、加绒雪地靴、毛茸茸的耳套,最后又裹上一件过膝的羽绒服,直到把我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粽子,他才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头顶。
“有哥哥在,哪里还需要男朋友啊。”
我顿了顿,故意说得轻快:“照顾、呵护,连这份安心感,都和我从前在沈亦舟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呢。”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幽深,嘴角却噙着浅浅的笑意:“或许,我和沈亦舟,本就没什么不一样。”
说完,他低头在我下巴处系好帽子的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我却愣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顾延昼什么意思?
和沈亦舟一样?
一样会在某天突然忘记我,一样会为了别人伤害我吗?
不,我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顾延昼不是沈亦舟,他绝不会的。
可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是让我有些烦躁。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偏要让我猜来猜去。
我闷着头走到院子里,抓起雪铲往雪地里狠狠剁了几下,像是把脚下的雪地当成了顾延昼那张故作神秘的脸。
“哐当——”
雪铲突然脱了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刚想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僵在半空,动弹不了。
我还没来得及叫人,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被稳稳地打横抱起。
趴在顾延昼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某种安心的鼓点。
渐冻症,医生说这是种无法治愈的绝症,只能靠药物和护理延缓病程。
肌肉会一点点失去力气,变得僵硬、萎缩,最后像被冰雪冻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我躺在床上,看着顾延昼为我盖好被子,忽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都怪外面太冷了,把我冻住了。”
顾延昼俯身在我颈边,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对,等天气暖和了,你就不会被冻住了。”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我才轻轻开口,语气认真:“哥哥,我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做谁的妻子,更不适合做谁的爱人。”
我委婉地拒绝了这份我承担不起的深情。
顾延昼却抬起头,倾身靠近,目光直直撞进我的眼底。
那里面翻涌着的深情,浓烈得让我心惊。
原来我忽略了这么久。
他的眉眼却忽然舒展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于我而言,你选我做哥哥,我便以亲人的身份照顾你。”
“你若选我当爱人,我也不过是在亲人的基础上,多一份丈夫的爱重,其实没什么不同。”
他顿了顿,“只是我贪心,想在你心里,多占据一重身份。”
“晚莹,别急着拒绝。”他望着我,眼底是小心翼翼的恳求,“你总得让我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8
沈亦舟从悬崖坠落,被紧急送医抢救,总算捡回一条命。
可医生也觉得蹊跷。
各项指标明明显示脱离危险,大脑活动更是异常活跃,完全不符合植物人特征,他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沈父沈母接到消息赶来,见到病床上毫无动静的儿子,对着守在一旁的柳清月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早说你是个祸害!偏偏亦舟被你迷得找不着北!”
“当初若不是听了晚莹的话,放弃找医生唤醒亦舟的记忆,更不会把你接回沈家,何至于此!”
他们颓然坐下,声音里满是悔恨:“亦舟和晚莹在一起时,从来不会出这种事......我们要是没听晚莹的就好了......”
晚莹......
这个名字在沈亦舟脑海里反复回响,带着钝钝的熟悉感。
记忆里突然浮出一道纤细清越的身影。
女孩站在满院的莹子花中,笑盈盈地看着他:“亦舟,花房里的蝴蝶兰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呀。”
沈亦舟看着自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却在触碰到女孩时,猛地碎裂,化作漫天蝴蝶飞走。
空中传来她哀伤又清幽的叹息:“亦舟,我们没有以后了。”
“晚莹!”
病房里,沈亦舟猛地睁开眼,一声惊呼撕裂了沉寂。
“亦舟!你醒了!”
柳清月先是狂喜,随即又泣不成声:“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伯父伯母会恨死我,我也会愧疚死的......”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为我供奉那串佛珠了,都怪我......”
沈亦舟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失忆时曾视若珍宝的女人脸上,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苏晚莹呢?”
柳清月一愣,随即咬着唇,不死心在沈亦舟面前上着眼药:
“你还提她?你住院这么久,她一次都没来过。这种女人,你风光时凑上来,失意了就躲得远远的,想她做什么?”
“要我说......”
“她不是这样的人。”沈亦舟皱眉打断她,眼底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晚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她不来看我,只是在生气。”
想起失忆时对苏晚莹做的那些事,心脏像是被一只铁钳攥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近乎惶恐地掀开被子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柳清月从身后死死抱住他。
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看清了他眼底的清明,知道他想起来了。
又是这样。
只要苏晚莹一出现,他的眼里便再容不下别人。
她不甘心,哽咽着放低姿态:“亦舟,对不起,是我错怪苏小姐了。”
“她扔我的订婚戒指或许有苦衷,订婚宴的绑架案,也不是她的苦肉计......”
“只是你现在伤还重,等好了,我陪你一起去道歉,好不好?”
沈亦舟怎会听不出她的以退为进。
他不容拒绝地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冷得像冰:“订婚宴上绑架你们的人,不是晚莹找的。”
“如果她真想伤你,不会在你和她被扔进海里时救你。她是为了救你,才脱力沉进深海的。”
他闭了闭眼,语气里染上了一丝不耐:“柳清月,我不想计较失忆时为什么会被你捡到。”
柳清月的表情一寸寸碎裂:“你说什么?”
沈亦舟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甩开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你去找她,那我算什么?!”柳清月在他身后嘶吼。
声音钻进耳朵,沈亦舟却没有回头。
难言的惶恐涌上心头。
这样的质问,他在没有恢复记忆时,也问过自己。
如果苏晚莹真是过去的爱人,那失忆时爱上柳清月的他,对她而言算什么?
算背叛者。
不可原谅的背叛者。
他不敢想苏晚莹不肯原谅的模样。
那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是他发誓要娶的人,从前连她皱下眉都心疼,如今却亲手将她伤得那么深。
9
沈宅门口,沈亦舟跪在父母面前。
“爸妈,你们告诉我晚莹在哪,我一定会哄好......”
“够了!”
沈母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扶着他的胳膊,眼神里藏着他读不懂的悲怆。
“晚莹早在你失忆时就跟你退婚了!你就算哄好她又怎样?她不会回来的!”
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她就是不想拖累你,才劝我们放弃帮你找回记忆,自己选了出国啊。”
“拖累?”
沈亦舟下意识重复,像被烫到一样。
沈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是说了出来:“晚莹不让我们告诉你,可你该知道她的苦心。我们刚找到你的时候,她就查出了渐冻症。”
“她拿着报告单来提退婚,说你现在心里只有柳清月,趁着你不记得她,她离开成全你们,不让你后半生被她拖累,才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惊雷炸开。
沈亦舟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渐冻症?成全?这些词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心脏生疼。
焚烧的焦味仿佛顺着血液漫上来,浸透四肢百骸,心被生生撕裂成两半,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怎么可能呢......”
苏晚莹明明答应过,要跟他一生一世的。
天旋地转间,他眼前一黑,直直从别墅前的台阶摔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望着庭院里那片清浅的荷花潭,恍惚觉得,那里本该有种满莹子花的。
10
再次见到沈亦舟是在我去医院拿药那天。
他瘦了很多,胡茬冒出青黑的印子,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许久没合眼。
“你怎么也来伦敦了?”我往他身后望了望,“不是陪柳清月来的吗?她人呢?”
沈亦舟眼瞳陡然放大,像是听到极其痛苦的事情。
“晚莹,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看着他的神情,又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恢复记忆了。
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道歉。
按理说,他该和柳清月过着所谓的“幸福生活”才对。
我只沉默了片刻,便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
“我知道柳清月对你很重要,”我语气平静,“所以当初决定成全你们时,我就没想过要怨恨。”
沈亦舟徒劳地张着嘴,下意识想抓住苏晚莹的手腕:
“晚莹,你在说气话对不对?”
“你讨厌我失忆时选了柳清月,气我为了她冤枉你、伤害你,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气我,看我难受,是不是?”
此刻所有准备好的道歉都被抛到脑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惶恐。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衣角,就被身后传来的力道拂开。
“沈亦舟,你竟然还敢找上门。”
顾延昼的声音里带着冷意,目光像淬了冰。
我瞥见他眼底的危险,连忙牵住他的指尖,仰头讨饶般笑笑:“哥,车开出来了吧?我们走了。”
我拉着顾延昼往外走,转头时对沈亦舟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沈亦舟,我真的不生你的气。”
“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和柳清月好好过,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前世我婚后查出渐冻症,是沈亦舟守着我、照顾我,纵使最初或许带着责任,也实实在在陪了我一生。
这辈子我做的许多选择,都是在偿还那份情。
既然是自己选的成全,自然不会有怨恨。
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
11
我和顾延昼婚礼当天,收到了沈父沈母和其他亲友的礼物,还有一份匿名的巨额财产。
是沈亦舟在沈氏集团名下的所有股份。
随股份合同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对坐在紫藤花秋千上的木雕娃娃,不过被吃醋的顾延昼扔了,我也没在意。
在神父的引导下,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平静而安宁地直视着顾延昼的眼睛: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郑重发誓——”
“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话音落下时,台下有个人的眼神,彻底灰暗下去。
在无数个默默守护苏晚莹的日子里,沈亦舟不止一次质问自己:
要不要干脆把苏晚莹绑走,强行留在身边?
那样她或许会恨他、讨厌他,可至少,她属于他。
尤其在看见苏晚莹对着顾延昼笑得明媚时,他心底的独占欲会翻涌成滔天巨浪。
可每当脑海中闪过苏晚莹发病时无助的模样,沈亦舟就会颤抖着放下那部早已编辑好信息的手机。
他比谁都清楚,苏晚莹最不喜欢别人看见她发病时的狼狈。
但她从不排斥顾延昼在那时靠近,甚至会依赖地往他怀里钻。
她跟在顾延昼身边时,眼里的光、嘴角的笑,都是放松的、自由的,没有半分阴霾。
他不能剥夺这份快乐。
沈亦舟还记得,自己对苏晚莹动心的最初,不过是希望这个姑娘能永远笑得那样甜。
仅此而已。
如今苏晚莹已经不爱他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快乐,那就至少,别去毁掉她现有的幸福。
就这样吧。
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
守到她结婚,亲眼看着她走进属于自己的圆满,他就体面地退出。
可真到了婚礼这天,沈亦舟才懂什么叫撕心裂肺的不甘心。
明明只要他没失忆,苏晚莹就该是他的妻子;明明失忆时他若能挣脱柳清月的摆布,苏晚莹或许还会多等他片刻......
思来想去,最该怪的还是他自己。
他死死攥着那对被顾延昼扔掉的木雕,最终像逃兵似的冲出了婚礼会场。
回国后,他没回沈家,径直去了当年摔下山崖的那座山寺。
沈亦舟对着主持深深一拜:“如果我用余生所求,换一个来生的机会,有可能吗?”
主持目光悲悯地望着他,声音平静无波:“施主,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你求来生,又怎知此生,不是你前世所求呢?”
沈亦舟起初不懂这话的深意,直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他刷到苏晚莹在社交平台上新发的小狗视频,眼神还缱绻着,浓重的困意却骤然袭来。
恍惚间,他像个旁观者,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一世,沈父沈母强行将他带回沈家,他比现在更早恢复记忆,顺利和苏晚莹结了婚。
婚后不久,苏晚莹查出了渐冻症,却没有像现实中那样觉得是拖累,反而笑着说要和他一起面对。
他听见自己对她说:“我们足够相爱,就不会被苦难打退。前方纵有山海险阻,我都陪你闯。”
话语深情款款,可只有旁观的沈亦舟知道,说这话时,他心里早已是一潭死水。
柳清月死了,他对苏晚莹的好,不过是履行责任。
他背着苏晚莹一步一叩首,爬遍了所有刻着碑文的山寺,牵着她的手一遍遍抚摸石碑上的“生”字,祈求她平安长寿。
可没人知道,每爬完一座山,他都会在隐蔽处为柳清月写一遍往生咒。
希望她来生不要再为他而死,希望他们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苏晚莹走后,他烧光了所有为柳清月写的往生咒。
漫天火光中,一个空灵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如你所愿。”
画面骤转,是苏晚莹重生后,冷静地叫停了手下找医生唤醒他记忆的提议。
“呼——”
沈亦舟猛地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无边夜色包裹着他,四肢像被蚂蚁啃噬过一样发麻,灵魂深处的战栗久久不散。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下都振聋发聩。
他迟钝地抚上心口,那里早已痛得麻木。
沈亦舟牵起嘴角想笑,笑意却很快僵在脸上,眼眶一点点泛红:“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求来的。”
是他眼盲心瞎,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勘不破情爱的迷局。
所有的苦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二天一早,沈亦舟再次找到山寺主持,平静地说:“我想剃度出家。”
主持合十:“可。”
“法号......能让我自己取吗?”
“可。”
“那就叫,晚生。”
晚是苏晚莹的晚,生是往生的生。
往后余生,他会在青灯古佛旁,为她念一辈子的往生咒。
只求她来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得遇良人,喜乐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