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剑锋刺入心脏的感觉,比我想象中要更清晰。
不是尖锐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冷、缓慢的撕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如何一寸寸挤开我的血肉,碾碎我的骨骼,然后一股灼热的岩浆从胸口炸开,瞬间席卷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却不是染血的刀刃,而是一方绣着繁复龙纹的明黄色锦帐。
我正躺在永巷尽头最偏僻的那间密室里,身上穿着单薄的白麻衣,四肢被冰冷的铁链锁在暖玉床上。这里没有窗,只有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个绝望的鬼魂。
疼痛还在继续,一波胜过一波。我知道,这不是我的痛。
这是萧珩的痛。
当今圣上,九五之尊,我爱入骨髓的男人。
而我,是他不见天日的影子,是他最隐秘的武器,也是他最卑贱的祭品——承痛人。
自我十二岁被选中起,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他承受一切病痛与伤害。通过一种秘而不宣的玄妙仪式,我的命与他的命被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他感风寒,我会发高烧;他被划伤,我的皮肤会无故裂开;而此刻,他正在经历一场致命的刺杀。
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碎。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我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无声地抽搐。
「陛下……萧珩……」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他的名字。
别怕,我在。这点痛,我受得住。只要你活着。
为了你,我什么都受得住。
我爱他。从我第一次在桃花树下见到他,那个明媚如春光的少年郎,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所以,当太后的人找到我,告诉我成为「承痛人」是唯一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方式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些年,我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里,替他生了无数场病,受了无数次伤。最严重的一次,他率军亲征,被流箭射中右肩,我整整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右肩的骨头疼得像是要寸寸断裂。
醒来后,来给我送药的老太监告诉我,陛下大胜还朝,龙体安康。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像一株见不得光的幽草,靠着从他生命里偶尔泄露的一丝丝痛楚,来感知他的存在,并为此沾沾自喜。
我以为,这就是我与他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我以为,我是在用我的方式守护他。
直到此刻。
胸口的撕裂感终于达到了顶峰,然后,如同潮水般,开始缓缓退去。那股几乎将我焚烧殆尽的灼热,也渐渐冷却下来。
我瘫在玉床上,汗水湿透了衣衫,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结束了。
他活下来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疲惫将我淹没,我满足地闭上眼,准备迎接痛楚过后的昏睡。
就在这时,密室的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和倦意。
是萧珩。
他竟然亲自来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惊喜让我几乎要挣断手腕上的铁链。他是不是……是不是终于要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这次救了他,他要对我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