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了起来。
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办事员。
那个怨毒离去的张兰。
那张被撕掉的登记页。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发冷。
我一直以为，张兰只是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年轻姑娘。
我从未想过，她的背后，还站着一个拥有权力的父亲。
一个可以轻易毁掉我们一生的父亲。
“畜生！”
老顾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灰尘都震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怒火，仿佛要将那张纸烧穿。
“原来是他们父女俩搞的鬼！”
真相，以一种最丑陋、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
没有意外，没有疏忽。
只有一场处心积虑的、卑劣无耻的阴谋。
因为女儿求而不得的私情，一个父亲，就滥用职权，毁掉了两个年轻人的合法婚姻。
让我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非法同居”了五十年。
这是何等的恶毒！
何等的自私！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建国和建红也惊呆了。
他们无法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歹毒的人心。
“爸，妈，我们报警！”建红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
“伪造、变造、故意损毁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罪！还有滥用职权罪！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报警？”老顾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
“现在报警有什么用？事情过去五十年了，早就过了追诉期！”
“那个张爱民，就算还活着，也跟我们一样，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法律，能奈他何？”
建红的动作僵住了。
是啊。
五十年。
法律的利剑，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里，被磨钝了。
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样？
让他跪下来给我们道歉吗？
可道歉，能换回我们被偷走的五十年合法身份吗？
能抹去我们在民政局遭受的羞辱吗？
能抚平我们心上这道血淋淋的伤口吗？
不能。
什么都不能。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真相。
可这真相，除了让我们更痛苦，更愤怒，毫无用处。
“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绝望。
“算了？”老顾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怎么可能算了！”
“法律惩治不了他，不代表我们不能！”
“我要找到他！我要当面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晚上，睡得着觉吗！”
“我还要找到那个张兰！我要让她知道，她毁掉的，不只是一张纸！是两个人的一辈子！”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了孩子们。
他们比我们更懂现在的社会。
建国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
建红则在网上，通过各种数据库，开始了“人肉搜索”。
张爱民和张兰。
两个五十年前的名字。
要找到他们，依然不容易。
我和老顾，回到了家里。
可这个我们住了几十年的家，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墙上挂着的，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此刻看起来，也像一个讽刺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