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着那本褪色的结婚证,照片上年轻的自己笑得那么甜。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老顾的咆哮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他一把抢过结婚证,粗糙的手指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戳穿。
“老子当年亲自来办的!章也是当着我的面盖的!怎么会没有名字!”
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民政局大厅里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
保安立刻围了上来,警惕地盯着他。
“爸!您冷静点!”建国赶紧拉住他。
“这里是政府部门,有话好好说。”
老顾却一把甩开儿子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他这辈子,几乎没对我红过脸,更别说发这么大的火。
我知道,他不是在对我发火。
他是在对这荒唐的、无法理解的现实发火。
他一生的骄傲,他对这个家的承诺,在这一刻,被一张电脑屏幕,几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击碎了。
“老顾……”我伸出手,想去碰碰他,却又无力地垂下。
我的身体在发冷。
从指尖,一直冷到心脏。
五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一幕一幕,清晰地在我眼前回放。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我穿着崭新的碎花衬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上衣。
我们并排骑着自行车,一路笑着,闹着,来到了当时的区革委会办事处。
办事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态度有些冷淡。
他问了我们的名字,单位,家庭成分。
老顾对答如流。
然后,他让我们去拍照。
照相馆就在隔壁,我们等了很久,才拿到那张热乎乎的黑白照片。
回到办事处,办事员把照片贴在红本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我们的名字和日期。
最后,“啪”的一声,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他把两个本本递给我们。
“好了,你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这么说的。
合法夫妻。
我把那本结婚证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住了全世界。
回家的路上,老顾骑车带着我。
我坐在后座,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宽,很暖。
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那张证,是废纸。
那句话,是谎言。
那一天,我们根本没有成为“合法夫妻”。
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了我。
我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儿子在安抚暴怒的丈夫,女儿在和工作人员据理力-争,周围是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飘在半空中的幽魂。
“妈,妈!您没事吧?”
建红焦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她扶着我,满脸担忧。
“我没事。”我摇摇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不能倒下。
这个家,不能乱。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老顾身边,握住他攥着结婚证的手。
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老顾,我们回家。”
我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老顾猛地转过头看我,赤红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和迷茫。
“晚秋,我……”
“回家再说。”我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