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他居高临下，阴影把我完全笼罩，带着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汗味和柳穗身上雪花膏味的气息，“看见啥了？”
我咽了口唾沫，抬头迎上他凶狠的目光：“看见……看见玉米长势喜人，赵哥你家今年肯定大丰收。”
他腮帮子的肌肉鼓了鼓，拳头攥得嘎巴响：“妈的，再给老子说一遍？”
电光火石间，我那点属于知识分子的急智和促狭冒了头，嘴比脑子快：
“看见你俩在给玉米进行人工辅助授粉，科学致富，精神可嘉，我……我很感动。”
“我操……”
赵铁锅的拳头带着风就抬了起来。
“铁锅——”
柳穗慢悠悠地唤了一声，她不知何时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扣子一颗颗扣得严实，只是头发还有些凌乱，脸颊上的潮红未退。
她走过来，声音软得像刚在锅里化开的麦芽糖，能拉出丝来：
“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小煤油是大学生，文化人，嘴是碎了点，可你不想想，嘴碎的人……才好拿捏把柄，不是么？”
那只蓄势待发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我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顺杆往上爬：
“赵哥，息怒。
这次回来，毕业论文定的题目就是《转型期乡村伦理关系的嬗变与观察》，正愁没鲜活素材呢。
你也不想我回去后，交上去的报告里，详细描写‘夜间玉米地人工授粉技术’的全过程吧？
导师肯定觉得咱村农业创新搞得别开生面。”
赵铁锅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瞪着我，又瞪了瞪一旁笑得像只狐狸的柳穗，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狗日的知识分子……”
柳穗冲我挑了挑眉，那眼神复杂得很，三分谢意，三分戏谑，还有四分……是朦朦胧胧、让人心跳加速的邀约。
第二章：三角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老喇叭就滋滋啦啦地响了，传出赵铁锅那特有的大嗓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全村老少爷们儿都听着！从今天起，大学生小煤油，就是我赵铁锅家玉米地的夜间巡逻员了！工资一天五十，现结！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赵铁锅过不去！都听见没？”
广播一连播了三遍。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树上的麻雀叽喳，感觉像在做梦。
五十块一天，在这村里简直是天价。
我就这样，因为撞破了一桩风流韵事，摇身一变，成了村霸麾下的“编外小弟”，还领了份美差。
走在村里，以前那些看我眼神带着“读书读傻了”意味的乡亲，如今都换上了几分客套甚至敬畏。
我走路，似乎真的带了点风。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美差”底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每晚九点，我准时拎着破手电去赵铁锅那广袤的玉米地“巡逻”。
所谓的巡逻，就是在田埂上晃悠，听着玉米叶子沙沙响，看着萤火虫飞舞。
而每晚十点整，在玉米地第三行的最深处，那一晚我“撞破”他们的地方，总会放着一瓶冒着凉气的橘子味汽水。
玻璃瓶，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第一次看到时，我愣了很久。
然后，我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