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到一天,镇上学堂捎来信,让家里去赎人。弟弟在外面请客吃饭,欠了酒楼一大笔钱,还不上,被人扣下了。

爹气得脸色铁青,借了钱,把人赎回来。一进门,爹一脚踹在弟弟腿窝,让他跪在祖宗牌位前。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的血汗钱是让你去充大爷的吗?你对得起你姐、你娘起早贪黑吗?”爹的吼声震得房梁都在抖。

弟弟吓得涕泪横流,赌咒发誓再也不混闹,一定好好念书。

这件事,爹说,就当买个教训,过去了。

可我冷眼看着,弟弟安静了没两个月,魂又像是被勾走了。他那些“朋友”,哪是那么容易甩脱的。这次他学“乖”了,不再嚷嚷,只偷偷摸摸地来往。

很快,更大的窟窿捅了出来。他不仅欠了酒楼钱,还跟着人去赌,输掉了整整十吊钱!那是爹要给人犁多少地、娘要缝多少件衣裳才能挣来的?

家裏的天,一下子塌了。娘哭得晕过去,爹抄起扁担,就要往弟弟身上抡,被我死死抱住。

4 (四) 村里的闲言碎语

家里鸡飞狗跳的时候,我没停下。

我依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喂鸡的时候,会顺手给隔壁寡居的王奶奶带一把菜;河边洗衣,会帮劳力不足的婶子拧干厚重的被单;村里谁家办红白喜事,我必去帮忙,灶上灶下,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读书认字的事,渐渐也传开了。起初是笑话:“女娃子读什么书,还想考状元不成?”后来,村里谁家要写个书信、记个账目,都会腆着脸来求我。我一概笑眯眯应下,写得工工整整。

闲话变了风向:“老沈家丫头,可惜了是个女娃。”这话飘进我耳朵里。

晚上,我一边给娘捶背,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娘,为啥她们总说‘可惜是个女娃’?女娃怎么了?”

娘叹口气:“傻丫头,姑娘家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就像泼出去的水。读再多书,挣再大家业,也是便宜了外姓人。”

我心里一刺,沉默了一会,轻声问:“娘,那有啥法子了能一直当自个儿的人,不当那泼出去的水吗?”

爹在门口抽旱烟,闷声插了一句:“大丫头,你还小呢,琢磨这些干啥。”

我不小了。我心里那股劲,像雨后的春笋,拼命往上顶。

5 (五) 沈穗的决心

弟弟第二次欠下巨债,爹娘变卖了家里大半粮食,又求了族长,才勉强凑够钱还上。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对弟弟彻底死了心,只求他安安分分别再惹祸。

家底空了,日子还得过。

我找到爹娘,前所未有的郑重:“爹,娘,家裏这样光景,弟弟也不是读书的料,不如让他回来,跟着爹干活,好歹是份实在劳力。”

“那怎么行!”娘下意识反对,“禾儿可是读书人……”

“娘!”我打断她,声音清晰冷静,“他读出名堂了吗?他只读出了一屁股债。现在家里欠着债,明年开春种子钱还没着落,让他在镇上,谁还能管得住他?再欠一笔,咱家拿什么还?卖地卖房吗?”

爹闷着头,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我继续道:“让我来试试。我认得字,会算数,村里人都认我。我能帮着爹娘把这个家撑起来。咱们辛苦几年,把债还了,日子总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