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0-05 04:15:21

然而,感动退潮后,往往是更深的自责、空虚与巨大的失落感。

“你看,别人能创造出如此动人、如此完整的世界,你呢?你只是个只会空想,从不行动的废物,一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

这种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自我否定,像不断生长的藤蔓,一年又一年,悄无声息地将我缠绕、勒紧,直至呼吸艰难。

(02)

2025年5月,春天本该最是明媚烂漫、万物疯长的时节,我的世界却毫无征兆地、彻底地、义无反顾地进入了寒冬。

那不是季节交替的寒冬,而是一种灵魂意义上的、绝对的冬天。

我无法向从未经历过的人精确描述那种感受。

它绝非简单的“不开心”或“情绪低落”,而是一种全方位的、生理与心理上的“失灵”与“断联”。

仿佛有人用一个巨大的隔音玻璃罩子将我牢牢扣住。

世界所有的色彩都褪成单调的灰白,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膜。

我对曾经热爱的一切,书籍、电影、美食、社交,甚至窗外美好的阳光都失去了兴趣。

它们像一盘盘隔夜冷掉的饭菜,色泽黯淡,引不起丝毫欲望,甚至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常年穿着一件吸饱了冰水的厚重棉袄。

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哪怕是起床、刷牙、拿起水杯,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持续的、无法解释的疲惫感,如影随形。

最令我恐惧的是,连我赖以生存了三十多年的“脑海剧场”,也仿佛信号被强烈干扰的电视屏幕,演出戛然而止,只剩下刺眼而嘈杂的毫无意义的雪花片。

那个曾经丰饶无比、生机勃勃的内在世界,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沙漠。

这种内在的死亡,比外界的任何疏离都更让我恐慌。

但我依然去上班。

我每日依旧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穿戴整齐但脸色憔悴,坐在开放的、充满敲击声与讨论声的办公区里。

在同事眼中,我或许只是比以往更沉默、更疲惫、眼神更空洞了一些。

我能完成所有分派的任务,参与讨论时也能提出看似合理的建议,甚至在团队聚餐时能挤出标准的弧度恰好的微笑。

但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名为“我”的模拟程序在依据过往数据自动运行。

真正的“我”,那个有感受、有情绪、有渴望的“我”,早已退居到内心一个黑暗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具行尸走肉在人间扮演着“正常”的角色。

痛苦不再是尖锐的可定位的刺痛,而是弥漫的钝重的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像永远无法驱散的浓雾。

五月中的一个下午,阳光猛烈,窗外的树已是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到几乎刺眼。

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语气总是平和冷静的精神科医生,将一张诊断书递了过来。

纸上,“中度抑郁发作”几个字清晰无误。

我异常平静地接过来,纸张微凉。

我下意识地将其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坚硬的、可以牢牢握在掌心的方块,然后塞进牛仔裤口袋里。

那一刻,我莫名想起小时候,把不及格的试卷偷偷藏进书包最底层、用层层书本压住时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