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深深无奈和“果然如此”的近乎认命的平静。
“先尝试心理咨询和运动,如果情况没有改善,我们再考虑药物干预。”医生说,“你目前的工作,我不建议立刻停掉。保持一定的社会连接和规律作息,是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的‘锚’,对你现阶段的状态稳定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紧,干涩,最终只挤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节:“嗯。”
走出诊所,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像隔着一层冰,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我没有直接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而是破天荒地请了假,鬼使神差地拐进了一家大型电子产品卖场。
在琳琅满目、闪烁着金属和塑料光泽的展示台前徘徊了许久,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最后,我买下了一台轻便的银灰色金属外壳的笔记本电脑。
它触感冰凉,线条流畅。
我抚摸着键盘,敲击时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嗒嗒”声,像孤独的雨点,落在童年老屋的铁皮屋顶上。
这单调而重复的声音,在此刻的我听来,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与掌控感。
那台电脑,像是一个无言的预言,一个沉默的盟友,静静地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自我拯救的开启。
(03)
五月到七月,是一段被灰色浸透的模糊不清的的记忆。
我遵循医嘱,按时进行心理咨询,在咨询师引导下,像考古学家一样,挖掘那些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压力源与未被处理的情绪化石。
我也强迫自己,在下班后拖着沉重的身躯,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我看到夕阳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
看到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声音清脆。
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牵手漫步,背影安详……
这些景象,我知道,在理性的认知层面,它们是美的,是和谐的,是充满生命力的。
但它们无法触动我,无法在我那片冻结的情感湖面上激起一丝涟漪。
那种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制作精良、画面唯美的风景纪录片。
你能冷静地分析它的构图、色彩和寓意。
但你知道,那一切与你无关。
你只是一个隔着屏幕的冷漠的观众。
兴趣的丧失是全面性的,世界在我面前,彻底褪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与吸引力,只剩下一片单调的令人窒息的灰蒙蒙基调。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八月初,一个异常闷热、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的失眠之夜。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发出持续不断的低频噪音。
我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空壳,瘫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屏幕上快速闪动的光影,映着我麻木的脸。
我试图用这些碎片化的无意义的信息流,来填充内心那个巨大的嘶嘶作响的空洞。
不知怎的,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点进了一个网络小说阅读网站。
瞬间,我仿佛闯入了一个野生而茂盛的热带雨林。
成千上万的故事在这里野蛮生长,标题五花八门,题材光怪陆离。
许多作品的文笔或成熟或许稚嫩,字里行间那股蓬勃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生命力与创作热情,像一记精准而有力的重锤,狠狠敲在了我麻木已久的心上。